腐心沼的边缘,瘴气已渐渐稀薄。黑色的沼水过渡为黄褐色的湿土,粘稠的淤泥上印着深浅不一的脚印,那是凌云与紫瑶一路跋涉的痕迹。稀疏的枯木褪去了缠绕的毒藤,露出焦黑的枝干,在晨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在送别这两位闯入险地的不速之客。
紫瑶走在前面,胸前的避毒珠白光渐淡,经过一夜的消耗,灵力已所剩无几。她手中紧紧攥着装有幽冥草的玉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脸上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只要穿过这片湿土,便能踏入落沙原的腹地,距离家族隐秘据点也就不远了。
“前辈,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能走出这片湿土,进入落沙原的安全区域了。”紫瑶回头笑道,眉宇间的疲惫被期待冲淡。经过藤妖巢的生死配合,她对凌云的信任早已超越了普通同行者,甚至隐隐将他视为可以依靠的后盾。
凌云跟在身后,脚步沉稳。他的粗布麻衣沾了些沼水与泥土,手背上之前被毒藤汁液灼伤的伤口已结痂,只是在潮湿的空气里仍隐隐作痛。九窍玲珑心始终保持着警惕,尘意如同细密的蛛网,覆盖着周围百丈范围,防范着可能出现的追兵。
“小心些,”凌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湿土边缘视野开阔,反而容易成为伏击的靶点。”
他的话音刚落,紫瑶的脚步突然一顿。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枯木下,那里的湿土上,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令牌通体呈紫色,边缘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紫家嫡系弟子的身份令牌——与她腰间佩戴的那枚,样式一模一样。
只是这枚令牌上,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凝固的血痂顺着云纹的沟壑蔓延,在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紫瑶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骤然沉了下去。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指尖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向令牌,当灵力触碰到令牌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是我的气息!”紫瑶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指尖微微发抖,“这枚令牌上,有我的灵力气息,是紫煞的追踪标记!”
凌云也快步上前,目光落在令牌上。尘意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而出,包裹住令牌,瞬间便捕捉到了其中的两道气息——一道是紫瑶独有的阴属性灵力,纯净却带着一丝紊乱,显然是被人刻意提取后附着在令牌上的;另一道则隐晦而霸道,带着一股邪异的阴寒,与紫瑶所说的紫煞修炼的邪异功法气息隐隐吻合。
“他竟能追踪到这里……”紫瑶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慌乱。她自离开紫家后,一路刻意遮掩行踪,甚至用幽冥草的气息掩盖自身灵力波动,没想到还是被紫煞找到了踪迹。
“他怎么会有我的气息?”紫瑶猛地抬头看向凌云,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我明明已经用家族秘药隔绝了气息,除非……除非他杀了随行的护卫,从他们身上提取了我的灵力印记!”
凌云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令牌旁的湿土。那里的泥土颜色比周围更深,隐隐透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泥土,指尖的尘意瞬间分辨出其中的血气——这并非紫瑶的血气,也不是之前遇到的毒藤妖或其他妖兽的血气,而是人类修士的血气,且带着明显的灵力残留,修为约莫在金丹中期。
“这血腥味,不是你的,也不是妖兽的。”凌云缓缓说道,语气凝重,“应该是其他修士的,而且修为不低。”
紫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湿土上的血迹残留。她的脸色更加难看:“难道……难道紫煞为了追踪我,对沿途的其他势力动手了?”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紫煞的野心远不止夺取紫心草叶,他似乎在利用追踪她的机会,清理西荒边缘的其他势力,扩充自己的实力。西荒边缘虽多是散修或小型势力,但能被紫煞出手斩杀的,必然是有一定实力的修士,这足以说明紫煞的狠辣与肆无忌惮。
凌云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湿土上除了他们的脚印,还有几道杂乱的足迹,显然不久前有人在这里停留过。那些足迹深浅不一,带着明显的打斗痕迹,其中一道足迹格外沉重,应该是紫煞留下的——元婴初期的修为,让他的步法沉稳,脚印也比普通修士更深。
“他应该刚离开不久。”凌云分析道,“从足迹和血气的新鲜程度来看,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他没有在这里久留,显然是确定了我们的前进方向,提前赶去前方拦截。”
紫瑶的身体微微发抖,握紧了手中的玉盒。她知道,紫煞既然能追踪到这里,必然已经猜到了她要前往落沙原的隐秘据点。以紫煞的实力,若是提前在据点附近设伏,他们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前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紫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助。之前的自信与坚定,在紫煞的踪迹面前,瞬间崩塌。她不怕妖兽的凶险,不怕环境的恶劣,却唯独对这个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的堂兄充满了恐惧。
凌云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了然。紫瑶虽经历过不少历练,但面对紫煞这样步步紧逼、赶尽杀绝的亲人,终究还是难以保持镇定。他抬手,指尖的尘意轻轻落在紫瑶的肩头,温和的力量传入她的体内,让她紊乱的灵力渐渐平复。
“慌解决不了问题。”凌云的声音平静却有力,“紫煞虽追踪到这里,但他并不知道隐秘据点的具体位置,只是猜到了大致方向。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改变路线,绕路前往据点,但会耽误不少时间,而且紫煞可能会在沿途继续设伏;二是加快速度,赶在紫煞之前抵达据点,利用据点的防御阵法抵御他的攻击。”
紫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凌云的话如同定心丸,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她知道,绕路虽然看似安全,但变数太多,紫煞的追踪手段远超她的想象,未必能成功避开;而加快速度前往据点,虽然风险更大,却能借助据点的阵法优势,与紫煞正面抗衡。
“我们选第二条路!”紫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隐秘据点的防御阵法是先祖布置的,即便紫煞是元婴初期,也无法轻易攻破。只要我们能顺利抵达,就能暂时安全。”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据点内存放着家族的一些底蕴,或许能帮我们对抗紫煞。”
凌云点了点头,认同她的选择。他弯腰捡起那枚染血的令牌,尘意包裹着令牌,将上面的血迹与气息彻底抹去,然后递给紫瑶:“收好它。紫煞既然留下标记,必然会让手下寻着气息追踪,抹去痕迹,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紫瑶接过令牌,紧紧攥在手中。令牌的冰凉触感让她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定了前行的决心。她将令牌收入储物袋,抬头看向凌云:“前辈,我们现在就出发,尽快赶往据点!”
两人不再停留,加快脚步朝着落沙原腹地疾驰而去。紫瑶催动体内剩余的灵力,避毒珠的白光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足以抵御沿途残留的瘴气;凌云则将《随风步》运转到极致,步法灵动飘逸,带着紫瑶在湿土上快速穿梭,尘意感知始终覆盖着周围,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埋伏。
晨阳渐渐升高,将湿土烤得微微发干。两人的身影在荒芜的土地上快速移动,身后的腐心沼越来越远,前方的落沙原越来越清晰。黄沙漫天的景象映入眼帘,空气中的湿气渐渐被干燥的风沙取代,避毒珠的白光也随之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避毒珠的灵力耗尽了。”紫瑶收起避毒珠,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前面的落沙原不仅有流沙雾,还有不少剧毒的沙蝎和毒蚊,没有避毒珠,我们恐怕会遇到麻烦。”
凌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说道:“无妨。我的尘意能净化毒素,虽然范围有限,但保护我们两人足够了。”
他心念一动,周身的淡褐色尘意涌动,形成一层薄薄的光幕,将两人笼罩其中。尘意的净化之力缓缓散发,周围空气中的微量毒素被快速分解,那些试图靠近的毒蚊一接触到尘意光幕,便瞬间失去活性,坠落在地。
紫瑶心中一安,对凌云的信任又多了几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尘意光幕虽然单薄,却异常坚韧,不仅能净化毒素,还能抵御风沙的侵蚀,比避毒珠的护罩更加实用。
两人继续前行,深入落沙原腹地。黄沙越来越厚,脚下的土地从湿土完全变成了松软的沙丘,行走起来愈发困难。远处的沙丘在风的作用下不断移动,形成一道道流动的沙墙,视线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前辈,你看前面!”紫瑶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凌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沙丘旁,躺着几具修士的尸体。尸体穿着统一的灰色道袍,胸口绣着一个“沙”字,显然是西荒本地的一个小型修士势力“沙狼帮”的成员。他们的伤口都异常狰狞,像是被某种锋利的藤蔓或利爪撕裂,身上的灵力护罩已被彻底摧毁,血迹染红了周围的黄沙,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是沙狼帮的人!”紫瑶脸色一变,“沙狼帮在落沙原边缘还算有些势力,帮主是金丹后期修为,没想到竟被人全灭了!”
凌云走上前,尘意探入尸体的伤口,瞬间便察觉到了其中残留的邪异阴寒气息——与那枚染血令牌上的气息一模一样,正是紫煞留下的!
“是紫煞干的。”凌云肯定地说道,“他不仅在追踪我们,还在沿途清理这些小型势力,显然是在为夺取紫心草叶、篡夺家主之位做准备,消除一切可能的阻碍。”
紫瑶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沙狼帮与紫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紫煞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对无辜的势力痛下杀手,手段之狠辣,远超她的想象。
“这个疯子……”紫瑶咬牙切齿地说道。
凌云没有多言,只是拉起紫瑶,继续前行。沿途的景象让他愈发警惕,紫煞的实力不仅强大,而且行事毫无顾忌,这种对手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他能感觉到,紫煞的气息在前方不远处隐隐波动,显然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加快速度,紫煞就在前面!”凌云低喝一声,脚下的《随风步》运转得更快,尘意光幕也随之收紧,将两人的气息彻底掩盖。
紫瑶点了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全力催动灵力,跟上凌云的脚步。她的心中充满了危机感,紫煞的踪迹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黄沙漫天,风声呼啸。两人的身影在沙丘之间快速穿梭,朝着隐秘据点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们知道,一场不可避免的对决,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紫煞的追踪、沿途的杀戮、据点的防御、紫心草叶的归属,所有的矛盾都将在接下来的旅程中集中爆发。
凌云握紧了腰间的尘凡剑,丹田内的灰衣元婴缓缓睁开眼,碧褐色的灵光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杀机越来越浓,紫煞的气息也越来越清晰。但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愈发沉稳的道心。
人心的叵测,远比妖兽的凶险更加可怕。但他的尘意,既能净化毒素,也能斩灭邪妄;他的剑,既能劈开风沙,也能斩断阴谋。
落日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漫天黄沙中。他们的脚步沉稳而坚定,朝着隐秘据点的方向,朝着即将到来的对决,一步步前行。危机感如同厚重的乌云,笼罩在他们心头,却也让他们的意志更加坚定,配合更加默契。
紫煞的踪迹,已近在眼前。一场关乎生死、关乎紫家未来、关乎西荒隐秘的较量,即将在落沙原的深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