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墨兰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促,门帘掀起的瞬间,冷风卷着她鬓边的珠花乱颤。
沈青梧指尖微顿,阴玉符上的暗纹\"嗤\"地裂了道细缝——这是有急事的征兆。
\"小鸢姑娘昨夜发狂了。\"墨兰跪到她脚边,声音发颤,\"奴婢去送玫瑰酥时,见她缩在床角抓脸,指甲缝里全是血,嘴里直喊'阿姐救我'。
太医院的刘医正看过,说她用的脂粉里混了'妒心散'。\"
沈青梧的瞳孔骤然收缩。
阴玉符\"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滚出半尺远。
妒心散,她前世在湘西见过。
赶尸人走夜路时总带着,专克那些因嫉妒成魔的山魅——那东西不伤筋骨,却能顺着七窍往人识海里钻,像条吃心的虫,啃得人疯癫,最后自己抠瞎眼睛才算完。
\"她...\"沈青梧喉间发涩,前世画面突然涌上来:山道上,师姐浑身是血地爬着,指甲抠进黄土里,每动一下就拖出条血痕。
她被同门背叛,中了同样的毒,最后生生把自己眼睛抠了出来,临终前还在喊\"阿梧救我\"。
\"主子?\"墨兰伸手要扶她,被她避开了。
沈青梧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淬了冰:\"我不欠她。\"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风起。
晨雾被撕开道缝,一片枯叶\"啪\"地拍在窗纸上。
沈青梧抬眼,那叶背竟凝着团淡青色的光——是残念,小鸢昨夜梦呓的残念。
\"阿姐...别丢下我...\"
声音像根细针,\"刺\"地扎进她眉心。
沈青梧踉跄半步,左手按上左眼——符纹在皮下跳动,烫得惊人。
魂契同感竟自己触发了。
这是她与小鸢结契以来头回,连她都控制不住。
\"备轿。\"她扯下鬓间阴骨珠花,珠串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去栖云轩。\"
栖云轩的门帘被墨兰掀开时,腐甜的脂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沈青梧眯眼望去,小鸢正缩在锦被里,十根手指全是血,把绣着并蒂莲的被面抓得稀烂。
她的脸被抓得血肉模糊,左眼下方还留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额心却浮起淡淡红纹,像朵未开的花,正缓缓舒展。
\"沈昭媛。\"裴仲言从床角直起腰,他腰间的药囊垂着,医针在晨光里泛冷,\"这症候入了识海,药石无用。
更怪的是,房梁上结了黑丝。\"他抬手指向头顶——果然,蛛网状的黑丝从梁上垂下来,细得几乎看不见,却泛着幽蓝的光。
沈青梧眯起眼,左眼符纹骤亮。
她看见那些黑丝像活物般蠕动,每根都缠着缕灰雾——是怨气。
顺着黑丝往上找,尽头竟穿过宫墙,直指林婉柔的清芷宫方向。
\"妒魂阵。\"她冷笑出声,\"林婉柔要炼怨面傀?
拿个无辜姑娘祭她的执念?\"
\"沈昭媛。\"
低唤声从门后传来。
苏婕妤裹着月白披风闪进来,鬓边的茉莉沾着晨露。
她反手关上门,从袖中摸出半块烧焦的符纸:\"昨夜胡道人残党混进宫了,和林贵人在偏殿说话。
奴婢偷了这东西,是从她香炉里扒出来的。\"
符纸边缘焦黑,中间却留着几个血字:\"摄心引魄,代形承妒\"。
沈青梧捏着符纸的手青筋凸起。
妒魂阵的解法在她脑子里转,最后定格在《往生逆咒》的禁忌篇——要逆探识海,用阳寿换。
\"墨兰,封了这院子。\"她把符纸塞进袖中,\"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杖毙。\"又转头对裴仲言:\"你守着,她若再动,用医针钉她涌泉穴。\"
裴仲言张了张嘴,最终只应了声\"是\"。
子时三刻,栖云轩的烛火被吹得东倒西歪。
沈青梧盘坐在小鸢榻前,左手按在她心口,右掌覆住自己眉心。
铜镜搁在脚边,里面盛着她的阴血——这是引魂的媒。
\"我以阳寿为引,开识海冥途。\"她低诵咒语,声音像浸在冰里,\"入她梦,断她劫。\"
话音落,意识突然坠入黑暗。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座倒悬的绣阁里。
梁上挂满哭泣的面具,金漆剥落的柱子上爬满青藤,每片叶子都张着嘴,发出女人的呜咽。
中央立着具红衣傀儡。
它没有五官,只有张裂到耳根的嘴,正用银剪绞自己的脸。
碎肉混着金线簌簌往下掉,掉在地上就变成小鸢的脸——完好的,带笑的,被沈青梧护在身后的。
\"你得人怜,就该毁!\"傀儡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你生得像她,就该替她受这苦!\"
沈青梧的黑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左眼符纹化作判官印,金光刺得傀儡向后缩了缩:\"此魂归我管——谁准你炼?\"
\"你管不着!\"傀儡尖叫,三十六道黑针从梁上的面具里射出来,直刺她识海。
那是林婉柔的妒念,每根都裹着\"她凭什么\"的怨毒。
沈青梧咬碎舌尖,血沫喷在掌心。
她以赶尸人秘法\"镇魂钉\"钉住小鸢识海三窍——心门、忆宫、情脉。
痛意像火舌舔着脑子,她眼前发黑,却硬撑着掐诀:\"破!\"
\"烧了她的脸!让她再也别想被人爱!\"
林婉柔的嘶吼突然炸在耳畔。
沈青梧猛地睁眼——是幻境与现实重叠了。
小鸢在榻上剧烈抽搐,一口黑血喷在她脸上。
那血是凉的,带着腐臭,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晕开团恶心的紫。
她左耳\"嗡\"地响了声,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是血。
可她顾不上这些,右手成爪,狠狠掐住傀儡的脖子:\"我偏要她活。\"
傀儡的身体开始碎裂。
沈青梧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被扯出来,疼得她蜷缩成团。
等再睁眼时,幻境已经崩塌,她倒在地上,左手还攥着小团黑灰——那是林婉柔的妒念残魂。
\"阿姐...\"
虚弱的呼唤让她挣扎着抬头。
小鸢跪坐在榻上,脸上的血已经止住,眼睛里有了焦距。
她扑过来,眼泪砸在沈青梧肩头:\"我又看见你了...我刚才梦见好多妖怪要撕我的脸,是阿姐抱着我...\"
沈青梧想笑,却扯动了嘴角的黑血。
她抬手想摸小鸢的头,却触到脖颈处一片凉意——幽蓝的契约纹路不知何时爬了上来,像条锁链,从耳后绕到锁骨。
\"阿阮?\"小鸢突然抬头,目光穿过沈青梧的肩膀,\"是阿阮姐姐吗?\"
沈青梧顺着她的视线转头。
什么都没有,可她能感觉到,有团极淡的阴气从她背后飘过,最后指向窗外——清芷宫的方向。
她抚着流血的左耳,突然笑了。
那笑带着血腥气,却比刀还利:\"你想毁她?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活。\"
窗外,那盏熄灭多日的守夜灯,突然\"啪\"地亮了。
暖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个影子,像极了谁的手,正指着妆台边的铜盆。
沈青梧撑着榻沿站起来。
她的脚步虚浮,却还是走到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左耳还在渗血,脖颈的契约纹泛着幽光。
她伸手取过银针,针尖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
\"刺下去。\"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银针刺破指尖的瞬间,一滴血坠入铜盆清水。
涟漪荡开时,水面映出清芷宫的飞檐,檐角的铜铃正被夜风吹得摇晃,发出细碎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