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蟠龙柱在烛火下投出扭曲的阴影,萧玄策将密报捏成碎片,炭灰簌簌落进铜鹤香炉。
影卫首领单膝跪地,喉结动了动:“承恩祠香火……是钦天监特供。”
“钦天监。”皇帝指节抵着龙案,指腹摩挲过案头那方“受命于天”的玉玺,“李监正倒是会挑地方。”
同一时刻,婕妤宫的暖阁里,沈青梧正捏着半块香灰。
柳含玉刚掀帘进来,鬓角还沾着夜露,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表姐,那香灰我偷了半盏。供香底下压着钦天监的暗印,守祠的老太监说,这是李监正亲自批的‘镇宫香’。”
沈青梧将香灰凑到鼻端,有股若有若无的腥甜。
她屈指一弹,香灰散落在青玉砚台里,又从腕间金铃上拔下根细针,刺破指尖。
一滴血珠坠下,香灰突然腾起黑雾,在半空凝成幅模糊的画面:几个宫女跪在香炉前,额头渗出红丝,魂魄像被抽丝的茧,一丝丝往地底钻。
“龙骨粉。”她低笑一声,指腹蹭过砚台边缘,“前朝皇陵的骸骨磨的,引龙气最是好用。”
柳含玉打了个寒颤:“引龙气做什么?难不成……”
“弑主。”沈青梧将染血的香灰收进瓷瓶,“用香火炼魂丝,织个帝偶吞龙气。萧玄策的命,他们想要。”
窗外传来更鼓三声,素纱的身影从房梁上翩然而落,鬓边银簪还沾着匠作司的灰尘。
她抛来卷残旧的绢帛:“《阴铜线谱》找到了,血线种的法子写得明白——种在活人七窍,吸三个月怨气成丝,能织命脉。”
沈青梧展开绢帛,烛火映得“血线种”三字泛着冷光。
她翻出柳含玉带回来的香客名录,指尖在七个名字上一一划过:“都是低阶侍婢,平日连主子屋里的门槛都跨不进,最适合当宿主。”
“要现在清了她们?”素纱按剑。
“急什么。”沈青梧从妆匣里摸出七个绣着鬼脸的香囊,“把这冥引香囊塞到她们枕下。烬娘的残念能缓怨气,血线长不快,正好当眼线。”
三日后,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艳。
沈青梧捧着茶盏跪在萧玄策跟前,茶渍在明黄龙袍上晕开个深色的圈。
“婕妤这是愈发没规矩了。”皇帝的声音像浸了冰,“去偏廊换身衣裳,没我的令不许出来。”
那被泼湿的婢女福了福身,退下时裙角扫过沈青梧的指尖。
她垂眸看着自己绞帕子的手,指节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兴奋。
偏廊的紫藤花架下,婢女正扯着湿袖子。
沈青梧躲在假山后,看见她突然捂住额头,指甲抠进皮肉里,血珠混着红线往外渗。
她屏住呼吸,等那婢女眼一翻昏过去,这才闪出来,银针“噗”地扎进她后颈的天柱穴。
冥途在她眼底展开,一片混沌中浮起零星画面:香炉后站着个穿靛青道袍的身影,声音像生锈的刀:“再七日,帝偶成形,龙气就能移到新主身上了……”
“胡三姑。”沈青梧捏紧银针,“钦天监的人,果然有她。”
当夜,坤宁宫的鎏金烛台烧得噼啪响。
沈青梧跪在皇后跟前,指尖抚过腕间的翡翠串珠:“承恩祠阴气重,前日臣妾去上香,见香灰里有血丝。若是冲撞了圣体……”
“你倒是会挑事。”皇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立在廊下的皇帝。
萧玄策正望着檐角的铜铃,像是没听见,皇后咬了咬牙,“行,便交你管着。”
废祠的月光像层白霜。
沈青梧蹲在香炉前,咬破指尖在炉壁画符。
血珠顺着刻痕蜿蜒,她能听见地底传来的闷响,像是什么活物在啃食泥土。
“逆阵符,反噬。”她将新供香塞进炉里,“下次焚香,血线该往回走了。”
第二日卯时,婕妤宫的小宫女慌慌张张来报:“娘娘,承恩祠那七个宫女都昏了!额头上的红丝……往眼睛里钻!”
沈青梧闭了眼,冥途里浮起七道模糊的意识。
有个女声在她脑海里低语:“他们在等……月蚀之夜。”
她猛地睁眼,望向窗外将满的月亮。
月光落在她腕间的金铃上,碎成一片银霜。
乾清宫里,萧玄策捏着最新的密报,指节发白。
密报上只有八个字:“承恩地脉动,龙气将离。”
“传旨。”他将密报投进烛火,“月蚀前,禁一切祭祀。”
殿外的更夫敲响三更,月光漫过宫墙。
沈青梧站在婕妤宫的檐下,望着天际那轮将圆未圆的月,嘴角勾起抹冷笑。
她知道,月蚀之夜很快就会来——到那时,所有的阴谋,都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