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文轩的秘密会面,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李清河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中,隐约看到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同盟之光。然而,这光芒并未驱散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与赵汝成这座庞然大物的斗争,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更多的耐心、更精准的落子,以及……在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的勇气。
这份勇气,很快便迎来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这一次,无关宗门试探,也非故友重逢,而是直接触及了赵汝成嫡系势力的切身利益,将矛盾从暗处的试探推向了明处的冲突边缘。
事情的起因,源于墨香斋附近一条名为“榆钱巷”的平民聚居区。榆钱巷位于城南边缘,住户多是些贩夫走卒、小手工业者,生活本就清贫。近两个月来,巷中居民却接连遭遇怪事:井水变得浑浊带有异味,家中饲养的鸡鸭无故病死,连平日里长得尚可的几畦青菜也日渐萎黄。更令人不安的是,巷中老人孩子病倒的越来越多,医馆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水土不服,邪气侵体”。
起初,人们只当是时气不好,并未深究。直到有细心者发现,这些异常似乎都与巷子北头那片正在大兴土木的工地有关。那工地占地极广,围墙高耸,守卫森严,据说是郡守赵大人家新购置的产业,要修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别院。自打那工地开工以来,尤其是开始深挖地基、铺设奇怪的石材阵法后,榆钱巷的怪事便接踵而至。
巷里的老住户,一位曾做过风水学徒的胡老丈,私下里对人嘀咕,说那别院的修建,怕是坏了榆钱巷的地气龙头,吸走了本属于巷子的生机福祉。这话一传开,巷内顿时人心惶惶。几个胆大的街坊联合起来,想去工地理论,却被凶神恶煞的护卫轰了出来,还威胁再敢闹事,便按“扰乱工务”抓去见官。
无奈之下,有人想起了近来名声鹊起的“墨香斋李先生”。几位老人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辗转托人,将情况悄悄告知了陈望老掌柜。
陈望将此事转告李清河时,神色异常凝重:“清河,此事牵涉赵府别院,非同小可。那工地我曾远远看过,煞气很重,绝非普通宅院。榆钱巷的异常,恐怕……不是偶然。”
李清河闻言,心中凛然。他立刻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民间纠纷。赵汝成在此时于城南兴建别院,选址又如此蹊跷,很可能与其正在进行的“净化”工程、扭转地脉的阴谋有关!榆钱巷,或许恰好位于某条次要地脉的节点上,别院的修建,正是为了强行截取或改造这条地脉,而巷中百姓,则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我去看看。”李清河没有犹豫。于公,这可能是一条探查赵汝成地脉工程细节的线索;于私,他无法坐视无辜百姓因权贵阴谋而遭殃。
他让陈望婉拒了街坊公开邀请的提议,选择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潜入榆钱巷。他没有直接接触居民,而是凭借其日益精进的“观气”之能,仔细感知着巷子及其周边的地气流动。
这一感知,让他心头怒火暗生。在他的“心眼”中,榆钱巷所在区域,原本流淌着一股虽微弱却平和温润的地脉之气,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然而此刻,这股地脉在靠近北面别院工地的方向,被一股强大而蛮横的外力强行扭曲、阻断!更可恶的是,别院工地周围布设的阵法,不仅截流地气,还散发出一种阴冷污浊的煞气,反向侵蚀着榆钱巷!井水变质、生灵病萎,根源正在于此!这并非简单的风水冲突,而是赤裸裸的掠夺与污染!
“岂有此理!”李清河暗骂一声。赵汝成为了己私利,竟如此践踏民生,视百姓如草芥!
然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直接对抗别院的阵法?无异于以卵击石,且会立刻暴露自己。他需要一种更巧妙、更不易察觉的方式,来帮助榆钱巷的百姓。
他再次仔细勘察地形,发现别院的阵法虽然强大,但其对地气的掠夺并非毫无破绽。由于要兼顾整个别院的布局,其截流点并非完全覆盖,在地脉流转的一些细微“缝隙”处,仍有极少量纯净地气可以渗出。同时,榆钱巷本身的地势也有特点,巷子中部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榆树,根系深扎,本身就对地气有一定的汇聚和净化作用。
一个计划在李清河心中成形。他回到墨香斋,连夜绘制了一张简单的图纸,上面标注了几个点,以及需要种植的几种常见草药(如艾草、菖蒲)和摆放某些普通石材(如鹅卵石、青砖)的位置和朝向。他又写下一段配合特定时辰进行简单祈福安宅的口诀。
次日,他让陈望通过可信的渠道,将图纸和口诀悄悄交给了榆钱巷那位懂风水的胡老丈,并叮嘱务必秘密进行,对外只说是巷里老人集体祈福禳灾,切勿提及墨香斋和他本人。
胡老丈将信将疑,但眼见巷中情况日益恶化,死马当活马医,便联合几位信得过的老伙计,按照图纸所示,在巷子几个关键位置悄悄埋下了李清河指定的石头,种上了草药,并组织巷民在子夜时分,集体念诵那段安宅口诀。整个过程,没有法术光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民间自发活动。
然而,奇迹般地,数日之后,榆钱巷的井水开始逐渐变得清澈,病倒的人精神好转,新种的菜苗也焕发了生机。虽然地气远未恢复如初,但那股令人窒息的衰败之气确实被遏制住了,巷子里重新焕发出一线生机。居民们欢欣鼓舞,对胡老丈感激不尽,只当是集体祈福感动了上天。
李清河暗中观察,确认方法有效,心中稍安。他此举,并非强行对抗别院阵法,而是利用地脉自然的“缝隙”和榆钱巷自身的“势”,进行了一次极其精微的“疏导”和“净化”,如同在洪水旁开凿了一条细小的泄洪渠,虽不能阻挡洪水,却保住了堤后的一方安宁。这再次体现了他对“理”的深刻理解和运用。
然而,他低估了赵汝成势力对地脉变化的敏感程度,也低估了对方睚眦必报的狠辣。
榆钱巷地气的细微好转,虽然微弱,却如同在一池静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引起了连锁反应。别院工地上负责监工阵法的,是赵汝成网罗的一名邪道阵法师,此人很快便察觉到了地脉流向的异常波动——原本应该被完全抽干、甚至反向污染榆钱巷的地气,竟然出现了一丝“漏网之鱼”,并且还在缓慢地自我净化!
这还了得!这简直是对他阵法造诣的挑衅,更是对赵大人计划的不敬!他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了负责别院工程的赵府大管家,赵福。
赵福是赵汝成的远房族亲,也是其心腹之一,为人贪婪刻薄。他闻讯大怒,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捣乱,破坏赵家风水。他立刻派人暗中调查,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近期唯一与榆钱巷有过“接触”、且似乎有“调理地气”之能的墨香斋李先生身上。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穷酸书生,也敢管赵府的闲事?”赵福阴冷地笑着,“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去,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在这青霖城,谁才是天!”
利益的绊索,已然收紧。一场针对李清河的、来自赵汝成嫡系势力的直接打击,即将到来。而此时的李清河,还沉浸在帮助街坊后的些许欣慰之中,尚未意识到,真正的狂风暴雨,已迫在眉睫。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骤然变得汹涌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