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午时将近。
赵小白的身影出现在清河坊市入口。他没有穿着醒目的青岚宗内门弟子服饰，而是换了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收敛气息，将修为维持在炼气六层左右，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清河坊市位于青岚宗势力范围的边缘，毗邻几个散修聚集地和通往黑狱山脉的要道，因此远比宗门山脚下的坊市更为混乱，也更具活力。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气息彪悍的散修、衣着各异的宗门弟子，甚至还有一些身上带着淡淡妖气的半妖或御兽者。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灵草的清香、妖兽材料的腥膻、丹药的异香、还有不知名食物的油腻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坊市氛围。
赵小白无心流连，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便径直朝着坊市中心最为气派的那栋建筑——“醉仙楼”走去。
醉仙楼高五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门口站着两位修为在炼气后期的伙计，笑容可掬却又暗含精明的打量着每一位进出的客人。
“客官一位？是用膳还是……”一名伙计迎了上来。
“天字三号，有约。”赵小白平静地说道，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
伙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态度更加恭敬：“贵客请随我来。”
跟着伙计穿过喧闹的一楼大堂，沿着铺着柔软地毯的楼梯蜿蜒而上，环境逐渐变得清幽。直到顶层，伙计在一扇刻画着精美山水图案的檀木门前停下，恭敬道：“天字三号到了，贵客请进，里面已有贵客在等候。”
赵小白点了点头，塞给伙计一块下品灵石，待其躬身退下后，他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股淡雅如兰、却又隐含一丝靡靡之意的香气扑面而来。雅间内布置极为奢华，地上铺着柔软的雪狐皮毛地毯，四周墙壁挂着意境悠远的山水古画，中间是一张紫檀木圆桌，上面已摆放了几碟精致的灵果点心。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临窗而立的那道窈窕背影。
她身着一袭剪裁合体的烟霞色长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裙摆如流云般曳地。如墨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修长的颈侧，平添几分慵懒风情。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汇聚了这雅间内所有的光晕。
似是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依旧是那张颠倒众生的娇颜，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朱唇不点而赤，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与三年前相比，她身上的气息更加深邃内敛，那若有若无的灵压显示着她已然成功筑基，正式踏入了筑基初期。然而，那双美眸中流转的媚意，却比以往更加收放自如，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小郎君，你可真是让姐姐好等呢。”柳如烟嫣然一笑，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嗔怪，却更显亲昵。她款款走来，步履摇曳生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赵小白心头微凛，暗运药老所传的静心法门，压下那一丝因对方魅惑而产生的涟漪，面色平静地拱手道：“柳师姐，久违了。恭喜师姐成功筑基。”
他刻意保持了距离，称呼也为“师姐”。
柳如烟走到近前，一股更加清晰的幽香萦绕在赵小白鼻尖。她美眸上下打量着赵小白，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炼气七层？而且根基如此浑厚，灵力精纯远超同阶……小郎君，你这三年的进步，可真是让姐姐刮目相看呢。” 她的话语中带着真诚的赞叹，但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却始终带着探究的意味。
“师姐过奖了，侥幸而已。”赵小白不卑不亢，走到桌旁，与柳如烟相对而坐。
柳如烟亲自执起白玉酒壶，为赵小白斟满一杯碧绿色的灵酒，酒香醇厚，灵气盎然。“这是醉仙楼的招牌‘碧凝露’，对炼气期修士稳固修为略有裨益，小郎君尝尝。”
“多谢师姐。”赵小白端起酒杯，却并未饮用，只是轻轻放在鼻下嗅了嗅，确认无异后，才浅尝辄止。“好酒。”
柳如烟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掩唇轻笑：“看来小郎君对姐姐，还是防备得紧呢。” 她自己也斟了一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动作妩媚天成。
“师姐说笑了。不知师姐此次传讯，所说的‘机缘’……”赵小白不想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柳如烟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美眸波光流转，直视着赵小白，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姐姐我何时骗过你？此次机缘，非同小可，关乎你筑基之品质，甚至未来道途。”
她顿了顿，看到赵小白眼中闪过的凝重，才继续说道：“小郎君可知‘地心淬灵乳’？”
赵小白心中剧震！地心淬灵乳？他如何不知！他之前筑基，正是凭借与柳如烟平分的那一小瓶地心淬灵乳，才打下了天道筑基的坚实基础！难道……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眉：“略有耳闻，据说是能洗练灵力、夯实根基的天地灵物，对筑基有奇效。师姐的意思是……”
“没错！”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姐姐我得到确切消息，在黑狱山脉更深处的‘熔岩地窟’一带，近期可能有新的‘地心淬灵乳’孕育成熟，即将出世！”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赵小白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地心淬灵乳对他而言，意义非凡！若能再得一些，不仅能让他的天道筑基根基更加无可撼动，甚至对他筑基之后的修炼，也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但他立刻冷静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柳如烟将此等机密消息告知他，必有图谋。而且，地心淬灵乳这等灵物出世，必然伴随极大的风险。
“此等灵物出世，想必争夺者众多吧？”赵小白沉声问道。
柳如烟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小郎君果然心思缜密。不错，消息虽然隐秘，但瞒不过一些有心人。据我所知，届时不仅会有大量散修闻风而动，附近几个魔道宗门，甚至一些修仙世家，都可能派人前往。鱼龙混杂，危机四伏。”
“既然如此，师姐为何要将此消息告知于我？以师姐筑基期的修为，独自前往，或与合欢宗同门一起，把握岂不更大？”赵小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柳如烟幽幽一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坦诚：“小郎君有所不知。那熔岩地窟环境极其复杂酷热，且充斥着一种名为‘火煞’的狂暴能量，对修士灵力侵蚀极大，长时间停留，即便筑基修士也难以承受。更麻烦的是，孕育地心淬灵乳的核心区域，据说有强大的火系妖兽守护，实力恐怕接近三阶（相当于金丹期）。”
她话锋一转，美眸再次落在赵小白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色彩：“但是，姐姐我却知道，小郎君你，或许有办法应对。”
“我？”赵小白一怔。
“不错。”柳如烟笃定地点点头，“第一，你是炼丹师，精神力远超同阶，对能量的感知和控制更为精细，在那种复杂环境下更具优势。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你修炼的功法，或者你身上，似乎有种奇特的力量，对灵气，尤其是这种天地生成的灵物，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和力。”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赵小白心中炸响！她对戒指的感应竟然敏锐至此？还是仅仅是一种基于他之前表现的猜测？
药老的声音及时在他脑海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小子，这女娃感知力惊人！她虽未直接看破老夫存在，但显然察觉到了你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气息。务必小心！”
赵小白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惊讶：“师姐何出此言？师弟我只是个普通炼丹师罢了。”
柳如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深究，只是道：“小郎君不必紧张，姐姐我没有恶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只看结果——上次我们能找到地心淬灵乳，虽有机缘巧合，但小郎君你的那份‘运气’，姐姐我可是印象深刻。”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变得郑重：“所以，我想与你再次合作。我提供确切的位置信息和外围掩护，你利用你的‘优势’，我们联手，尝试获取那地心淬灵乳。得手之后，依旧平分，如何？”
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坊市喧嚣，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博弈。
地心淬灵乳的诱惑是巨大的。
但风险同样骇人。接近三阶的守护妖兽，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复杂恶劣的环境，以及……身边这位心思难测的合欢宗魔女。
赵小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边缘摩挲着，脑海中飞速权衡。
不去，他按部就班，凭借固本丹和筑基丹，亦有相当把握成就天道筑基。
去了，若能成功，便是锦上添花，道基更为完美，未来潜力更大。但若失败，可能身死道消，或者一无所获还惹来一身麻烦。
而且，与柳如烟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半晌，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柳如烟：“师姐的消息，来源可靠吗？那熔岩地窟的具体情况，守护妖兽的种类、实力，以及已知的竞争者信息，师姐又能掌握多少？”
柳如烟闻言，笑容愈发妩媚动人，她知道，赵小白心动了。
“小郎君放心，姐姐我既然敢来找你，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详细信息，都在这里。”她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火气的红色玉简，推到赵小白面前，“至于消息来源……呵呵，合欢宗自有合欢宗的渠道，恕姐姐不能详述，但可以保证八成以上的准确性。”
赵小白拿起玉简，神识沉入，快速浏览起来。里面果然记载了熔岩地窟的大致地图、火煞的特性、关于守护妖兽的一些推测（疑似是‘熔岩火蟒’），以及几个可能参与争夺的势力名称，包括一个名为“玄火门”的魔道小派和一个“欧阳”世家。
信息算不上非常详尽，但关键点都有所提及，看起来不像凭空捏造。
他退出神识，将玉简放在桌上，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此事，我答应了。”
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不过，”赵小白话锋一转，语气坚定，“我有几个条件。”
“小郎君请讲。”
“第一，行动期间，若遇不可抗危险，我有权优先撤离，师姐不得阻拦。”
“第二，所得地心淬灵乳，我必须先确认份额和无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小白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柳如烟，“我需要师姐以心魔立誓，在此次合作期间，不得以任何形式加害于我，不得施展任何魅惑、控心类法术于我身！”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化开，变成一种更加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惊讶，有玩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而坚定、在自己魅力与巨大诱惑面前依旧能保持冷静、并且敢于提出条件的少年，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超出利用之外的情绪。
良久，她轻轻一笑，如同百花绽放。
“好！依你！”
说罢，她神情肃穆，并指立于心口，以极其郑重的语气，发下了一个受天道监督的心魔誓言。
誓言的光芒在她指尖一闪而逝，冥冥中仿佛有某种约束成立。
赵小白心中稍稍安定。有心魔誓言约束，至少在合作期间，柳如烟无法直接对他不利。
“既如此，合作愉快，柳师姐。”赵小白端起那杯一直未动的碧凝露，向柳如烟示意。
柳如烟也重新斟满酒，与他轻轻一碰，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合作愉快，我的小郎君。”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