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份份合作协议落定，当求丹的人潮在阁内弟子有条不紊的接待下变得井然有序，当林皓逐渐能够独当一面，处理大部分日常事务后，赵小白便将所有的俗务尽数抛开，再度回到了紫霄洞天深处，那间专属的修炼静室。
静室之内，万籁俱寂，唯有地底上品灵脉汩汩涌出的精纯灵气，化作朦胧的雾气，萦绕不散。赵小白盘膝坐于虚空蒲团之上，双眸微阖，周身气息与整个洞天隐隐相连。
天枢丹会的辉煌，万众瞩目的荣光，似乎已被他彻底隔绝在心门之外。他的心神，如同沉入古井的深水，不起丝毫波澜，完全沉浸在对自身大道的探索与打磨之中。
炼虚之境，重在“炼虚”。乃是淬炼初步凝聚的元神，使其由虚化实，由实返虚，循环往复，最终能与天地法则更深层次地交融，初步撬动天地之力。
自晋升炼虚以来，凭借《药神典》炼虚篇的无上玄妙，以及多次机缘造化——无论是域外战场的生死搏杀，流火居的传承，还是万法源海中对生命法则的感悟，乃至不久前丹会上引动三色雷劫、炼制准极品灵丹的极致体验——他的修为一直稳步提升，几乎毫无阻滞地达到了炼虚初期的顶峰。
丹田之内，那尊与他面容一般无二，周身缠绕着淡淡法则光晕的元神，已凝实无比，五官清晰，眉眼间带着与赵小白本尊一样的沉静与深邃。元神盘坐于浩瀚的法力海洋之上，双手结印，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静室内的灵气如同潮汐般涨落。神识覆盖范围，早已超越寻常炼虚初期修士，可达数万里之遥，纤毫毕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无论是法力雄浑程度，还是元神凝练强度，都已然触及了一层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壁垒。
这，便是炼虚中期的瓶颈。
不同于化神冲击炼虚时那种需要凝聚元质的质变，炼虚期内的突破，更侧重于“量”的积累与“质”的升华，尤其是元神与所感悟法则的深度融合。
赵小白尝试运转《药神典》法诀，引导着磅礴的法力与神念，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淬炼着元神。起初，元神的光芒似乎更加璀璨了一丝，与天地灵气的交感也活跃了一分。但数个周天之后，他便发现，无论再如何努力，元神本身的“密度”与“灵性”都再无显着增长，仿佛一块已经被锤炼到当前极限的神铁，寻常的敲打已难以使其产生本质的变化。
“停滞了……”赵小白心中明悟。
他并未急躁，转而将心神沉入对法则的感悟。
意识空间中，代表着他主要参悟方向的几道法则丝线浮现。最为粗壮明亮的，是那融合了乾蓝冰焰与自身丹火特性，又经生命法则浸润的“冰焰法则”（兼具火之暴烈、冰之酷寒与生命之滋养），其旁，是代表着生机与创造的“生命法则”丝线，虽然相对纤细，却灵动非凡，韧性十足。更远处，还有一丝得自北冥冰原的“冰之法则”，以及一缕在域外战场和万法源海略有触及的“空间法则”碎片。
他尝试引动这些法则之力，尤其是最为核心的冰焰法则与生命法则，去触碰、滋养那尊凝实的元神。
法则之光流淌在元神表面，如同为其披上了一层瑰丽的纱衣。元神与之共鸣，微微震颤，对相应属性的天地灵气掌控似乎更加得心应手。然而，当赵小白试图驱使元神，去更深层次地“理解”、“拆解”、乃至“融入”这些法则时，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隔阂。
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他能清晰地看到法则运行的轨迹，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伟力，却无法真正地“触摸”到其最核心的本质。元神与法则之间，似乎总是差着那最关键的一步融合，无法做到如臂指使，心意相通。
他知道，这便是瓶颈的另一种体现。元神淬炼的停滞，与法则感悟无法深入，实为一体两面。唯有元神强度与灵性再上一个台阶，才能承载更深的法则烙印；反之，对法则更深刻的理解，也能反哺元神，促进其蜕变。
“积累……还是不够么？”赵小白内视着那尊仿佛陷入沉睡的元神，心中思绪流转。
他回想起晋升炼虚时的情景。那时，是凭借九天清气、五行灵髓等外物辅助，加之在域外战场生死一线的压迫，才最终打破桎梏，凝聚元神，沟通天地。
而如今，他感觉单纯的灵气积累、丹药辅助（即便是太乙清灵丹），对于突破这层中期瓶颈，效果已然大减。这更像是一种对“道”的理解，对自身所修之“路”的明晰与坚定。
他的路，是以丹入道，融万法于一身。丹道是根基，是手段，亦是探索大道的途径。冰焰是工具，生命是方向，空间是延伸……
“我的道，究竟是什么？”一个看似简单，却直指本源的问题，浮现在赵小白的心头。
是追求极致的丹道，炼尽天下万丹，成就丹道至尊？
还是以丹辅修，追求个人的长生久视，逍遥天地？
亦或是如药老所愿，光复药神宗道统，将丹道传承发扬光大？
又或者，是守护？守护亲友，守护承诺，守护内心那一方不容践踏的净土？
这些问题，在他修为低微时，或许无需深思，只需一路向前即可。但到了炼虚境，尤其是面临中期瓶颈时，这些关乎道心、关乎未来方向的根本性问题，便无法再回避。道心不明，则前路混沌，元神自然难以突破藩篱。
静室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赵小白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一动不动。他的气息完全内敛，若非那微不可查的生命波动，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看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从青岩城的懵懂少年，到如今名震天枢的丹道宗师；从只为复活挚友的执念，到如今肩上承担着丹霄阁、药神宗传承、以及诸多亲友期望的责任；从仅仅操控火焰炼丹，到如今融法则于丹火，引动天地雷劫……
无数的画面在心神中流淌，最终，渐渐沉淀。
他并非要成为纯粹的丹道机器，也非冷漠的长生客，更不仅仅是某个道统的继承者。
丹道，是他探索世界、理解法则、实现内心所愿的桥梁与利器。他渴望的，是以自身之力，守护所想守护的一切，并以丹道为载体，将这份“生”的力量与感悟，传递下去，或许，还能窥得那长生大道尽头的风景。
“守护与创造，以丹载道，便是我的路。”
一个明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识海。
在这一刻，那停滞不前的元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与周身缠绕的法则丝线，产生了一丝更加紧密的联系。虽然瓶颈依旧坚固，但赵小白能感觉到，那层隔绝着他与更深层次法则之间的“琉璃”，似乎变薄了微不足道的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