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略显诧异:
“你也有私心?”
易学习叹了口气:
“去年我那个县衙被人围了一次,我是怕再出什么乱子……”
高育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
“不然,老百姓也不会为了这点利益闹到县里来。”
那次群众冲击县衙的事,吕州会议上确实提过,大家也没因此怪罪易学习。
说到底,他其实也替别人背了黑锅。
那事真是冲着易学习一个人来的吗?
当然不是!
那是冲着整个吕州领导班子来的。
是上头没能力,没能改变流水县的落后面貌,才会出这种事。
恰好,易学习当时在那个位置上罢了。
“你做得怎样,我们心里有数,不要有负担,我们是支持你的。”
易学习连连点头:
“谢谢首长的信任。”
“我一定会努力,向首长、向祁同伟同志看齐。”
高育良听后有些不适:
“你在外面也这么讲?”
易学习笑了笑:
“能者为师嘛。”
“反正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也赶不上祁同伟的成绩。”
说着,他朝车窗外指了指。
高育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易学习很坦然——
比不上祁同伟,丢人吗?
不丢人!
学习这事,讲究的就是谁学得好谁先走。
能力这东西,天生就有差别。
能力不到,就努力提升,不然还能怎样?
就像上大学,有人拼命学,才勉强及格;有人边玩边学,照样拿第一。
这就是差距,不是态度问题。
差距就是差距,谁也没办法。
有些人接受不了,就开始嫉妒、怨恨,连心态都变了。
有的人选择了低调认输,心里明白自己跟对方的差距,只求能在对方那里学到些本事,哪怕让自己的成绩多上一分也好。
这比喻用在官场确实有点不太恰当,但意思也差不多。
易学习掂量了下自己和祁同伟之间的差距,毫不犹豫地认了怂。
对方比自己年轻,能力又强,连那些需要岁月打磨的人情世故,也远远不如人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易学习这份坦率,反倒让高育良一时语塞。
可高育良也明白他的心思,知府大人目光落在车窗外,神情有些恍惚:
“等等……”
“我们这是在流水县小桥镇二王村吗?”
“不是在吕州城里?”
易学习低声回应:
“大人,就算是吕州城区,恐怕也找不到这么整齐划一的二层楼房吧?”
高育良整个人愣住了:
“是啊,是啊!”
“吕州都难得见到这么多崭新的小洋楼!”
“这一片得有多少栋?”
易学习答道:
“这是三个区域集中起来的,总共大约八百栋。”
“每栋面积从一百五十到二百五十平米不等。”
“四个社区环绕着中间的幼儿园、学校、医院、养老院和市场等设施。”
“村民办事都方便很多。”
他接着补充:
“为了建这些楼,去年整个小桥镇几乎没再批新的房子。”
高育良随口问:
“在同伟来之前,这片地多少年没动过土了?”
易学习顿了一下,低声道:
“大人说得对。”
高育良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
“光论能力,我也比不上同伟啊……”
易学习急忙道:
“大人您别这么说安慰我。”
“我心里清楚,我跟祁同伟同志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要不是他的资历和年龄摆在这儿,我都愿意给他打下手。”
高育良摇头:
“组织上做事不能凭一个人说了算,同伟再能干,也得按规矩来,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易学习郑重地点头。
高育良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靠边停车,我要下去好好看看。”
司机也愣住了——这还是农村?
就算吕州城里,也少见这样气派的建筑。
高知府一行人站在路边,望着眼前整齐排列的楼房群,全都傻了眼。
这是农村?
哪家农村都是统一规划的二层小洋楼?
看看这布局,上百栋组成一个社区,社区一个挨着一个,说这是个小城镇,谁也不会怀疑吧?
小郝忽然冒出一句:
“以前听人说古代建筑是实力的象征,我一直不太明白。
现在总算懂了。”
“谁看到这样的二王村,都会知道这里的人有底气、有实力!”
易学习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高育良狠狠地瞪着易学习:
“这种事你也敢瞒?你瞒得住吗?”
易学习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为他说话:
“高老师,您这可真冤枉易县令了,是我特意不让他说的。”
小郝心里一震,他太清楚这位老板的脾性了,表面上和和气气,骨子里最讨厌别人顶撞。
可来人却一点都不怯场,直截了当地反驳了高知府。
小郝偷偷打量来人,只见这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年纪不大,身上却有种沉稳的气势,竟丝毫不比高育良弱。
小郝心里直犯嘀咕: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厉害角色?”
他忍不住替对方捏了把汗。
高育良冷哼一声:
“学习这个人一向本分,不会故意瞒着市里。”
“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
“对吧,祁镇长?”
小郝更惊讶了:
“镇长?!”
这么年轻的镇长?!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这人最多不过三十岁。
怎么可能?
祁同伟哈哈一笑:
“老师,您难得下来一趟,刚见面就先批评学生……”
“哦,这位是郝秘书吧?”
“我叫祁同伟,是高老师的门生。”
小郝脸色都变了——这人居然这么直接地拉关系?
老板就在旁边呢!
可对方已经伸出手来了,他哪敢不握?
就凭对方在高知府面前那份从容淡定的气度,这人也值得结识一番!
高育良直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你呀你!”
他转头对小郝说,
“记清楚这张脸,他是祁同伟,现任小桥镇的代理镇长。”
“是我最看好的学生。”
“要是你接到他的电话,有什么事,先办他的,回头再向我汇报。”
小郝顿时有些发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得是多铁的关系,才能说出这种话?
等等!
祁同伟?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他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祁同伟同志?就是那位今朝?”
小郝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祁镇长,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我可是您的忠实读者!”
祁同伟笑着回应:
“咱们互相交流,共同进步。”
高育良一怔:
“年初同伟来过市府,你没见到他?”
随即他一拍脑门,
“哎,我这记性,你是后来才调过来当我的秘书。”
“以后你们几个多走动走动!”
他摆了摆手,顺带也把易学习纳入其中。
小郝心中一阵激动,这意味着他终于踏进了高育良的圈子。
只要自己不犯错,迟早也能外放出去独当一面。
高育良看向祁同伟:
“赵大人刚给我打了电话,西汉斯那边在找你,你怎么打算?”
祁同伟一脸淡定:
“还能怎样?让他们等一阵子呗。”
祁同伟把众人带到家里,钟小艾正在整理屋子。
这两天,祁同伟干脆给厂里放了假,让工人们安心搬家。
工作嘛,张弛有度才好。
光紧张不休息,厂子会垮;光放松不干活,人也容易懈怠。
钟小艾见到高育良很高兴:
“高老师来了,快请坐,我给您泡茶。”
嘴上说着去泡茶,她却坐着没动,随手拿出一包茶叶,按在桌上的茶壶里,壶自动注水,开始加热。
这一幕让高育良等人一愣:
“小艾,这是什么?”
钟小艾一脸得意:
“这是我师兄做的智能茶吧机!”
高育良神情复杂地看着祁同伟:
“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种手艺?”
祁同伟从容地答道:
“我以前也喜欢捣鼓些小玩意,不过您也知道,法学这条路走得顺,就没怎么展示过。”
他倒不担心被查,一来有上官校长做后盾,二来这些年来他没少送老师同学一些自己做的小工具。
赵延年收到的礼物最多,连高育良也得过几次,大多是些笔筒、书架之类的小东西。
钟小艾很快泡好了茶,笑着说:
“老师,您今天有口福了。”
“这可是赵伯伯收藏的好茶。”
“是龙哥前两天带来的。”
高育良一听,来了精神:
“赵大人的收藏?那可得好好品一品。”
小郝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旁边的易学习:
“赵大人是谁?”
易学习随口答道:
“布政使赵立春大人。”
小郝更懵了,这信息量有点大。
易学习又补充了一句:
“祁同伟喊赵立春为伯伯。”
至于别的,他就不多说了,让小郝自己琢磨去。
能想明白是你的本事,想不明白也别怪我没说清楚。
可就这几句,已经足够震撼。
小郝看着祁同伟的眼神都变了。
他可是《明朝》的铁粉,关于今朝的资料他早就烂熟于心。
祁同伟出身大山,要说有什么背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完全是自己的实力。
这让小郝由衷佩服,也为自己刚才的肤浅感到羞愧——真正有能力的人,从来不看年龄,只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