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随口答道:“据你们的记载,最早的文字版本,是在公元前六世纪到前二世纪之间,由亚历山大的学者们整理修订的。”
“你瞧,这时间跨度实在令人震撼。”
“四百年……阿美连这么长的历史都没有。”
“那你清楚我们所处的年代对应哪个朝代吗?”
“春秋战国时期。”
“那个时代诞生了老子、孔子、庄子、孟子、墨子、孙子等诸子百家的杰出人物。”
“我们不仅有确切的文字记录,还有考古发现作为佐证。”
“如此一比较,你该明白哪个更可靠了吧!”
俾斯麦面色泛红,无言以对。
“在东大,三皇五帝被归为传说,是因为那时候的文字是刻在石板上的,称为三坟五典。”
“所以未能广泛流传。”
“否则,那也是有据可查的历史。”
“东大有着深厚的政治与历史传承。”
俾斯麦由衷地感慨:“真羡慕你们有这样的文化根基,我们欧洲的历史大多已经湮没在时间长河中了。”
祁同伟微微一笑。
欧洲不是遗忘了他们的历史,而是他们这群蛮族压根就没留下什么历史,后来又硬是拼凑考证,把古罗马的历史据为己有。
如今这已成了一种政治共识。
不仅如此,他们还“创造”历史,甚至“制造”文物。
出土的所谓“古物”看起来崭新如初,放了一年也不褪色……简直是“奇迹”!
祁同伟懒得再评论这些事。
王忠恕惊异地望着祁同伟,心里一阵发虚。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俾斯麦完全被祁同伟压制住了,根本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高傲、严谨、冷漠的德国铁血代表!
钟小艾转头问:“那稿子是你这两天写的?”
祁同伟点头:“对,是《大国崛起》系列。”
钟小艾愣了一下:“那不是要交给华东论坛的吗?”
祁同伟笑道:“今天正好有汉斯的朋友在,可以请他提提意见。”
钟小艾立刻反应过来:“我这就去拿。”
俾斯麦吃惊地看着祁同伟:“祁先生,你真的写了一篇论文?”
祁同伟摇头:“不是一个,是一整套。”
俾斯麦一脸困惑:“一套?”
祁同伟掰着手指一一列举:“15、16世纪的西班牙与葡萄牙,17世纪的荷兰,之后是约翰牛,再接着是法国和你们德国,然后是隔壁的曰本和北方的苏维埃联盟,最后是鹰酱。”
“我没有精力去研究每个国家的全部历史。”
“但研究他们是如何崛起的,本身就意义非凡。”
俾斯麦皱眉:“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祁同伟坦然说道:“在过去三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东大一直是世界的中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文明。”
“但在过去一个多世纪里,我们经历了深重的屈辱。”
“我们渴望重回曾经的荣耀。”
俾斯麦心头一震。
他忍不住说:“现在东大的地位也不低了。”
“好歹是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又是军事强国……”
“你们已经是世界级的大国了。”
祁同伟轻笑:“大国不等于强国。东大底蕴深厚,那一段百年的屈辱,我们不能也不该遗忘。”
“如果我们这一代不努力,不能尽快让东大恢复应有的地位,那这份责任就会留给我们的子孙。”
“难道我们要让后人来评判我们这一代的失职吗?”
俾斯麦完全无法理解祁同伟的这种想法。
他也不懂东大的这种精神。
归根结底,他们的历史太短,从未有过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文化传统。
钟小艾拿着一沓稿子走了出来。
祁同伟随手递过去:“这是我前几天写的,烦请俾斯麦先生指教。”
俾斯麦恭敬地双手接过,认真地翻阅起来。
他之所以被德国高层派来东大,原因之一就是他对东大文化有深入研究,不但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阅读也毫无障碍。
他越看越惊讶,几次抬头望向祁同伟,又迅速低头继续阅读。
祁同伟在一旁补充:“我毕竟是个外人,学习西方的历史,是站在一个外来者的视角。”
“我已经尽量保持客观中立。”
“如果其中有错误,还请指出!”
俾斯麦连连摆手:“不不不!”
“我说的已经够客观了。”
“真是没想到,您对汉斯的了解,居然比我还深。”
王忠恕忍不住开口:“冯先生,在东大,历史本来就不是热门学科。”
“东大的历史课本向来枯燥得很,在祁主任的《明朝》出版之前,谁愿意啃那些大部头啊。”
“您不懂历史,也挺正常的。”
一旁沉默已久的赵瑞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王这马屁拍得,真是绝了。
赵公子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俾斯麦的对手,从头到尾也就寒暄了几句,其他时候一直保持沉默。
藏一手这事儿,赵瑞龙拿捏得很稳。
他悠哉地看着祁同伟不断给俾斯麦施压,心里清楚祁同伟的目的就是掌握谈判的节奏,主导整个对话。
不过赵瑞龙有点不爽的是,王忠恕这个家伙竟然一直在替俾斯麦打圆场。
赵公子心里一阵火大。
难怪理想年代里那么多卖国求荣的货色。
看看王忠恕这副嘴脸就知道了。
要是把他踢回理想年代,妥妥的一个走狗汉奸!
赵瑞龙上下打量着王忠恕,心里盘算着从哪儿下手更合适。
祁同伟看着赵瑞龙头顶那一大团黑气,忍不住想笑,老王这回怕是要倒霉了。王忠恕此刻如坐针毡。
可这事是老王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
王忠恕恨不得祁主任赶紧谈完正事,赶紧走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
俾斯麦特意登门拜访,明显是来找祁同伟谈正事的,正事还没开始,就这样走了?不合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忠恕感觉度日如年。
赵瑞龙的眼神越来越像刀子,刺得他浑身发凉。
钟小艾轻轻碰了下赵瑞龙:“龙哥,老王是客人,别让人太难堪。”
赵瑞龙狠狠地瞪了王忠恕一眼:“这人让我很不舒服,就像那本《读者》和《意林》一样。”
钟小艾有些无语:“你怎么想到它们了?”
赵瑞龙咬牙切齿:“那两本杂志的文章,全是洗脑的套路,整天吹国外多好多好。”
“那些读者没见识,被骗了我也能理解。”
“但王忠恕不一样,他是体制内出身。”
“他这是吃着饭砸着锅!”
“我早就警告过他了,结果这家伙根本不当回事!”
“真的挺让人来气。”
钟小艾轻声道:“老王是中间人,靠这个吃饭的。”
“你要是真想教训他,也得做得隐晦一点。”
赵瑞龙冷笑一声:“我需要隐晦吗?”
“回头我就明着收拾他。”
王忠恕听得额头直冒汗:“赵公子,我没招你吧!”
这人真是,背后说人不算啥本事,当面才见真章!
太难顶了!
祁同伟无奈地看着他们:“得了,俾斯麦还在看书呢,别打扰人家。”
赵瑞龙又狠狠地瞪了王忠恕一眼,后者心里直发虚。
要论年龄、资历,王忠恕甩赵瑞龙几条街。但若论影响力,那可就完全反过来了!
赵瑞龙甩他不知道多少条街!
王忠恕心里后悔死了,明知道赵公子这脾气,还敢在他面前这么干……这不是招惹狼来了么?不!
狼算什么!
赵瑞龙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
就算他不动用家里背景,单凭自己手头的资源,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忠恕不由自主地看向祁同伟,他真怕祁主任也对他不满。
俾斯麦在祁同伟面前都不敢摆谱,更何况是他?
王忠恕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别看祁同伟只是个示范区主任,但在上面人心里的地位,简直深不可测。
得罪他?后果他根本不敢想象。
祁同伟笑了笑:“老王,你是中间人,得为自己的客户负责,我能理解。”
王忠恕松了口气:“谢谢祁主任的理解。”
祁同伟微微颔首:“我明白你处境,你靠这些吃饭,自然得小心伺候你的衣食父母。”
“老王,你能有今天的局面,最该感谢的是你父母那一辈打下的基础。”
“没有他们的积累,哪会有你现在这样的机会。”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对你这种做法,我确实无法认同。”
王忠恕吃了一惊:“祁主任!”
祁同伟语气平静:“挣钱不是坏事,但有些钱碰不得。”
“你既然做中间人,就得守住立场,不能偏不倚。”
“一旦碰了不该碰的,迟早要吃大亏。”
王忠恕疑惑地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同伟摊了摊手:“你要记住,你背后还有国家、还有家庭,不能为了赚钱就把这些都抛在脑后。”
“那样做,别人只会看不起你。”
王忠恕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在来这里之前听到这番话,老王根本不会当回事。
在心里,他一直觉得祁同伟不过是个小小的示范区负责人,最多也就是个县级市的干部。
怎么也比不上汉斯的实力。
汉斯可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而东大连前十都排不上号。
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如果真要听谁的,他也轮不到听祁同伟的。
但这次过来之后,他的看法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