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丰正色道:
“这会影响你的前程。”
右布政使对祁同伟极为赏识,觉得他做事利落,风格果断,尤其欣赏他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和手腕。
祁同伟压低声音:
“您说我这个岁数,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就超过大多数人了吧?”
钱丰没好气地顶回去:
“别说‘超过大多数’这种谦词了,你根本就是甩开所有人一大截。”
“要是照这个势头走下去,二十年后,你坐上我现在的位置,一点都不奇怪。”
祁同伟轻轻一拍手:
“不被人妒忌的,那才是庸人。
我这么年轻就得势,要是一点是非没有,那才叫不正常。”
“您瞧瞧我,不到二十二就当上县处级干部,得几位长辈看重,事业顺风顺水,家业也算殷实。”
“要是身上干干净净,一点黑影没有,别人反倒不信了,是不是?”
“我要光明正大地送,心里坦荡的人自然明白,这是我在报恩。”
“那些心思阴暗的,反倒要说我别有用心。”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钱丰心头一震,转瞬就懂了祁同伟的用意,忍不住摇头:
“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多弯弯绕?”
“我们真需要你这样抹黑自己吗?”
“中午留下吃饭,别推辞!”
祁同伟笑着推辞:“赵伯伯那边已经约好了,不去他肯定得亲自找上门。”
钱丰咂了下嘴。
“行吧,那就下次。”
“你小子别整天琢磨这些七拐八绕的事,有事自有我们顶着。”
祁同伟嘿嘿一笑:“谢谢领导照应。”
钱丰眼里泛起笑意,嘴上却催着:
“走吧走吧,别让赵大人久等。”
祁同伟笑着告辞离开。
钱丰望着他的背影,满心欣赏。
这么年轻的年纪,就能参透为官之道,未来不可估量。
会当官的人他见过不少,可像祁同伟这样既懂做事又懂做官,年轻有冲劲,守规矩还肯低头融于众人,几样全占的,实属罕见。
这一身本事,走到哪儿都闪亮。
可惜啊,他是赵立春的人,而且是铁板钉钉的亲信。
要是祁同伟没门没派,钱丰早就动手拉拢了。
哪个阵营能得这样一个人,都能撑起来一片天。
受赵立春启发,钱丰还真仔细翻过祁同伟从政以来的履历,看出了一点门道。
这人,太会审时度势了。
单看去年下半年,他跟人争执不断,几乎月月都有冲突。
和同级吵,顶撞上级,甚至拍桌子摔文件。
光看这些记录,活脱脱一个血气方刚、不甘低头的愣头青形象。
但这不是贬义。
基层官员,不争不抢,那就是混日子。
资源哪是天上掉的?你不争,别人就拿走了。
一个小吏,上面没人盯着,指望什么扶持?只有拼了命去争,才能往上走。
按这个势头,示范区一成立,祁同伟照理该跟他上司斗得更凶才是。
可偏偏怪就怪在这儿——他突然收了锋芒,和易学习配合得严丝合缝,默契十足。
这种态度的剧变,足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但钱丰看得深。
他当村官时可以跟易学习拍桌子,可一旦共事,这类事再没发生过。
一个惊人的事实是——祁同伟从不曾与搭档撕破脸。
相反,两人沟通顺畅,彼此支撑。
别看他对外强硬,若不是他压着,小桥镇早被二王村闹翻好几回了。
这种做法在钱丰眼里,叫什么?
叫政治智慧!
他原以为祁同伟已是出类拔萃,今日才知,还是低估了这年轻人。
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自污”保身。
换作旁人坐到他这位置,恐怕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一步踏错。
可祁同伟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外人看不懂他为何如此,钱丰却清楚——他是不得不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他太扎眼了。
祁同伟的身份太过特殊,身家高达三千亿美元。
这是什么概念?
他不只是个年少得志的干部,更是全球顶尖的富豪。
东大历来对巨商大贾心存戒备。
两千年前田氏代齐的旧事,早已刻进王朝骨子里的警惕。
后来吕不韦“奇货可居”的典故,更强化了这种忧虑。
若说太远,那建国初期商人囤积居奇、操纵市场的事,直接让国家对资本彻底寒心。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教训。
而祁同伟做的事,在外人看来,恰恰踩在这些雷区边缘。
别人办企业,恨不得把每一分利攥在手里。
祁同伟却反着来——他把八成利润分给农民和工人。
单看这事,像是薄利多销的生意经,无可厚非。
可问题在于,他不只是商人。
他还是官员!
正因如此,他的善举反而成了杀身之祸的根源——想他死的人,数都数不清。
要是他一直这样下去,迟早真会惹出祸事来。
你做人再正派又怎么样?
流言传得多了,再坚固的骨头也会被毁掉!
普通年轻人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可祁同伟偏偏就想到了。
他开始主动给自己抹黑。
当然,
这“抹黑”只是手段,并非真的去干见不得人的事。
但只要做出这种姿态,别人就会觉得:原来祁同伟也不是什么完人,他也有些毛病和弱点。
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突然从云端跌落人间。
那些一直被祁同伟压得抬不起头、对他敬而远之的官员们,顿时松了口气。
这些人心里立刻嘀咕起来:“嘿,原来祁同伟也不过如此,跟咱们也没什么两样嘛!”
钱丰敢断定,抱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可祁同伟会在意这些人的看法吗?
不会!
钱丰眼中的欣赏更深了,心头却也涌上一阵遗憾。
可惜啊,自己到汉东来得太迟,祁同伟早已成了赵立春的人。
倘若祁同伟是自己这边的,自己一定会倾尽全力栽培他。
忽然,钱丰想起一件事——赵立春曾提过,祁同伟最早喜欢的不是钟小艾,而是陈岩石的女儿陈阳。
可那位陈岩石竟因怕祁同伟抢了儿子陈海的发展机会,硬生生拆散了这对恋人。
这才让钟小艾捡了个现成便宜。
钱丰忍不住笑了:
“真是糊涂透顶!就凭陈海那点本事,将来能混到哪儿去?顶多也就是个翻版陈岩石罢了。”
“若把这些资源给祁同伟,人家能走到哪一步还说不准呢。”
“再说,祁同伟需要谁施舍资源吗?”
“根本不是他求着人往上爬,而是各方势力都抢着拉拢他。”
“你看他身边围着多少人物?赵立春、钟声、上官奈,甚至包括我本人。”
“如今连松江那边和西北那位大佬都开始留意他,这是何等的势头?”
“赵立春从祁同伟身上捞到了多少好处?”
“而陈岩石竟然因为怕他占了儿子的路,就把人拒之门外?”
简直荒唐!
钱丰暗自摇头:
“还好祁同伟心胸宽,换作别人,指不定怎么报复陈岩石呢!”
“就凭这眼光,还想把儿子扶上高位?”
“门都没有!”
祁同伟这些举动瞒得过别人,却逃不过钱丰的眼睛,更躲不开赵立春这样的老狐狸。
午饭时,赵立春对祁同伟说道:
“同伟啊,这么小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祁同伟反问:
“我现在已经够有钱了,又是最年轻的县委书籍,要是再没点瑕疵,别人会不会睡不着觉?”
赵立春轻轻摇头,语气郑重地说:
“你还年轻,先把事情做好就行,这些事不用急着操心。”
祁同伟也摇了摇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立春便不再开口。
这是家宴,除了赵家人外,只请了刘新建和祁同伟一家。
这时赵母忽然开口:
“同伟,我问你件事。”
祁同伟笑着答道:
“伯母有事尽管说。”
赵母连忙拿出一个盒子。
祁同伟下意识看向赵瑞龙,赵公子一脸委屈:
“我说这礼物是你送的,家里人死活不信。”
刘新建好奇地问:
“什么东西?”
赵瑞龙耸耸肩:
“按伟哥的说法,就是不值几个钱,但女孩子特别喜欢的小玩意儿。”
刘新建一愣:
“还有这种东西?”
顿时来了兴致:
“那我得开开眼。”
赵母打开盒子。
刘新建差点惊得跳起来!
眼睛瞪得溜圆:
“钻……钻石?!”
他几乎不敢信:
“你说的‘不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
“这也太贵了吧!”
“还这么大一颗!”
刘大秘忍不住惊叹:
“这得有多少克拉?”
祁同伟轻描淡写:
“五百二十克拉,差不多二两多吧。”
刘新建更加震惊:
“这得多少钱?”
祁同伟摆摆手:
“不算什么。”
刘新建不信:
“怎么能不算什么?”
“市面上卖这种钻石,价格吓死人。”
祁同伟轻哼一声,嘴角微扬:
“依我看,这东西唯一的用处,也就是拿去当工业用的金刚石使。”
“根本不值几个钱。”
赵母一听,顿时瞪大了眼:
“同伟,这真是你送给大龙的?”
祁同伟笑了笑,慢悠悠道:
“去年龙哥去了趟港岛,不是说买了钻戒嘛。”
赵母连忙点头:
“对对对,花了一百万呢,说是专程给我挑的。”
赵瑞龙悄悄朝祁同伟双手合十,眼神里满是求饶。
看着他头顶上那不断跳动的连头泡泡,祁同伟差点笑出声。
其实那枚戒指,原本是赵瑞龙为了躲开给祁同伟和钟小艾准备结婚礼金才买的。
结果反被祁同伟嫌弃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