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紫禁城,空气中飘着柳絮。顺治帝刚在乾清门听政完,大臣们还想继续议事,他摆了摆手,独自往御花园走去。贴身太监吴良辅跟在后面,他知道皇上最近心绪不佳,特意保持距离。
转过一道朱红宫墙,一阵清越琴声从芙蓉榭传来,像清泉流过石头,又似幽谷里鸟儿鸣叫。顺治帝停下脚步,这琴声不像宫中乐坊那般刻意,倒有几分山野气息。他抬手让吴良辅止步,自己悄悄向前。
芙蓉榭临水而建,周围梨花如雪。透过雕花窗棂,看到董鄂妃穿着月白罗衣,青丝半挽,低头抚琴。她手指轻拢慢捻琴弦,时而如雨打芭蕉,时而似风过竹林。斜阳透过窗棂,在她身上勾出一圈光晕,宛如画中仙子。
侍女佩兰最先发现皇上,慌忙跪下行礼。琴声突然停了,董鄂妃抬头见是皇上,起身时衣袖带翻了香炉,香灰飞起。
“臣妾不知圣驾降临,失仪之罪……”她匆忙跪下,声音颤抖。
顺治帝上前扶起她:“爱妃不必多礼。”他看向案上墨迹未干的诗笺,“朕扰了你的雅兴。”
董鄂妃耳尖微红:“不过是些闺阁拙句,难登大雅之堂。”说着要收起诗笺。
“且慢。”顺治帝按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软触感,“让朕看看。”
诗笺上字迹娟秀,写着:“深院无人春昼迟,梨花满地不开门。”字迹洒脱,不似寻常闺秀。
皇帝眼中惊讶:“没想到爱妃琴艺超群,诗才也如此了得。”他凝视着董鄂妃,发现她眉间一点朱砂记,阳光下像红梅初绽。
董鄂妃低垂眼帘:“臣妾闲来无事,胡乱写写罢了。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这些雕虫小技……”
“朕今日正觉烦闷,不如与爱妃对诗一首?”顺治帝眼中闪着光彩。
佩兰早已备好笔墨。顺治帝提笔蘸墨,略一沉吟,挥毫写就:“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董鄂妃轻声吟诵,眼中泛起涟漪:“皇上才思敏捷,臣妾望尘莫及。”
“朕续得可好?”
“只是……”她欲言又止。
“直言无妨。”
董鄂妃鼓起勇气:“皇上续诗虽妙,但意境过于凄凉。臣妾原想表达独处时的闲适,而非……”
顺治帝一怔,继而大笑:“好个直言敢谏!朕就喜欢这般真性情。”他靠近低声道:“比那些唯唯诺诺的强多了。”
这时吴良辅在亭外轻咳:“皇上,慈宁宫传膳了。”
顺治帝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告诉太后,朕晚些过去。”他转向董鄂妃,眼中带着询问,“爱妃可愿陪朕用膳?”
董鄂妃受宠若惊:“这……恐怕不合规矩……”
“在朕的宫里,朕就是规矩。”顺治帝不由分说,对吴良辅道,“传旨,今晚朕在承乾宫用膳。”
吴良辅退下后,董鄂妃犹豫道:“皇上,太后那边……”
“母后向来疼你,无妨。”顺治帝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朕今日是有事相求。”
董鄂妃疑惑抬头。
“朕近来被满汉大臣争执搅得头疼,听说爱妃精通汉学,想请教一二。”他眼中诚恳,“就当……”话未说完,忽然一阵眩晕,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
“皇上!”董鄂妃急忙搀扶,触到他冰凉的手指,“您的手怎么这样冷?”
顺治帝勉强一笑:“无碍,只是昨夜批奏折到三更……”
董鄂妃不由分说,扶他坐下。“皇上身子要紧,这会子先喝口热茶。”
佩兰连忙奉上今年新贡的碧螺春,茶烟袅袅升起。董鄂妃亲手将茶盏递到顺治帝唇边,“慢些喝,小心烫。”
顺治帝饮了一口,暖意渐渐渗入四肢。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涌起异样感觉。平日里那些繁文缛节、朝堂纷争,在这一刻都显得遥远而虚幻。
“爱妃可知,朕最羡慕的是什么?”他轻声问道。
董鄂妃摇头,眼中充满好奇。
“朕羡慕你能在这深宫中,保有一方清净之地。”顺治帝目光落在远处飘落的梨花上,“就像这琴声,这般自在。”
董鄂妃垂眸浅笑:“皇上谬赞了。臣妾不过是在这方寸之地,寻些寄托罢了。”
“寄托?”顺治帝若有所思,“爱妃可曾想过,这宫墙之内,何处才是真正的归宿?”
这一问,让董鄂妃怔住了。她放下茶盏,纤纤玉手轻轻抚过琴弦。“或许,归宿不在宫墙内外,而在人心吧。”
夕阳西下,余晖为整座庭院镀上一层金边。一阵微风拂过,带起片片梨花,纷纷扬扬洒落在两人之间。
吴良辅再次出现在廊下,这次他没敢打扰,只是远远站着。他知道,此刻的宁静对皇上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顺治帝看着漫天飞舞的梨花,忽然说道:“朕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在这里,朕第一次听见你的琴声。”
董鄂妃微讶:“原来皇上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顺治帝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那天朕正为江南战事忧心,却被一曲《平沙落雁》安抚了心神。”
“原来是那首曲子。”董鄂妃轻抚琴弦,“当时不知是皇上驻足聆听,否则定会更加紧张。”
“紧张?”顺治帝挑眉,“朕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何总能这般从容?”
董鄂妃抿嘴一笑:“大概是因为臣妾明白,这世间有些事,强求不得,也逃避不了。”
这句话让顺治帝陷入沉思。他想起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想起母后的殷切期望,想起那些无法摆脱的责任与束缚。
“爱妃,”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若是朕想做些改变,你会支持吗?”
董鄂妃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认真地点点头:“只要是对天下苍生有益的事,臣妾自当全力支持。”
顺治帝眼中闪过欣慰之色。他站起身,牵起董鄂妃的手:“走吧,该去用膳了。不过今晚,朕想听听你对满汉文化融合的看法。”
“皇上要听实话?”董鄂妃莞尔一笑。
“自然。”
“那臣妾可就不客气了。”她整理了下衣袖,“其实满汉之争,不过是表象。真正的问题在于……”
随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芙蓉榭里只剩下袅袅茶烟,和一曲未尽的琴音,在暮色中轻轻回荡。
夜幕降临,承乾宫内烛火通明。顺治帝与董鄂妃相对而坐,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然而谁也没动筷子,都在专注地讨论着满汉文化的异同。
“爱妃说得有理,”顺治帝若有所思,“这就好比烹茶,水温、火候都要恰到好处,才能泡出好茶。”
董鄂妃掩嘴轻笑:“皇上这个比喻倒是新颖。不过臣妾以为,融合之道,贵在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顺治帝重复着这个词,眼神越发明亮,“朕明白了。就像这桌上的菜,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找到了知己。窗外月色正好,银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静谧祥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更鼓声。顺治帝看了看天色,忽然说道:“爱妃可知,今夜的月亮为何如此圆满?”
董鄂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清辉如水。“或许是老天爷也在为我们祝福吧。”
“不,”顺治帝握紧她的手,“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这一刻,所有宫廷礼教、身份尊卑,都化作了一缕轻烟。在这深宫之中,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片刻永恒。
夜深人静,顺治帝回到养心殿。他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明月,脑海中浮现出董鄂妃温柔的笑颜。他知道,从今以后,这轮明月将不再孤单。
第二天清晨,一纸诏书传遍紫禁城:即日起,设立满汉文化交流馆,由董鄂妃亲自主持。这个决定震动了整个朝廷,却也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
而对于顺治帝来说,这不仅仅是一项新政,更是他与董鄂妃之间,一段美好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