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红烛高燃。康熙端坐龙椅,指尖轻敲扶手,目光扫过众臣。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尖声宣道。
殿内寂静,只有烛芯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康熙的目光在大臣们脸上逡巡,最终停在后排的汉臣方以智身上。这位前明遗老虽已归顺,却始终不被鳌拜一党信任。
就在康熙准备宣布退朝时,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臣有本奏!”
鳌拜旧部的得力干将图尔泰大步出列,腰间佩刀哐当作响。康熙眸色一沉,面上却不显,只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图尔泰斜睨了一眼方以智,冷笑:“皇上,臣要弹劾翰林院侍讲方以智,此人身为汉臣,却妄议我满洲旧制,实乃大不敬!”
殿内哗然。方以智面色煞白,连忙出列跪倒:“微臣冤枉!微臣从未——”
“闭嘴!”图尔泰厉声打断,“前日议政时,你公然质疑我满洲‘议政王大臣会议’之制,说什么‘当效法汉制,设内阁以专权责’,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
康熙眉头微皱。正思索如何转圜,忽听殿侧传来一阵衣裙窸窣声。
“图尔泰大人此言差矣。”
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藕荷色旗装的少女从侧殿走出。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正是辅政大臣索尼之孙女赫舍里氏。
康熙心头一跳。赫舍里氏作为预定皇后人选,今日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观政学习,却不想她会在这等场合出声。
图尔泰显然也没料到会被一个女流之辈打断,一时愣住:“格格这是何意?”
赫舍里缓步走到殿中,向康熙行了一礼,这才转向图尔泰:“大人指责方大人不懂满洲旧制,可方大人学贯古今,曾着《物理小识》,对各族文化皆有研究。倒是大人可曾读过《论语》?可知‘三人行必有我师’之理?”
殿内一片哗然。汉臣们面露惊讶,满臣则纷纷皱眉。赫舍里这番话不仅是为方以智辩护,更是在质疑图尔泰的学识。
图尔泰脸色涨红:“格格!这是朝堂,不是闺阁绣房,女子岂能妄议朝政?”
赫舍里不卑不亢:“太皇太后命我观政学习,见有不公,自当直言。方大人所言内阁制,早在唐代便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宋代设‘中书门下’,皆是为提高行政效率。方大人建议借鉴,何错之有?”
康熙注视着赫舍里挺直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记得这位准皇后聪慧过人,索尼在世的时候曾多次夸赞她精通汉学,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但眼下局势微妙,她这般直言不讳,恐怕会引火烧身。
果然,图尔泰勃然大怒:“皇上!赫舍里格格干预朝政,违背祖制,请皇上明鉴!”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康熙目光在赫舍里与图尔泰之间游移,心中权衡。最终,他沉下脸来:“赫舍里氏!朝堂之上,岂容你妄言?退下!”
赫舍里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恢复平静。她深深一福:“臣女僭越,请皇上恕罪。”说罢,缓步退回侧殿,背影挺直如青竹。
康熙强压下心中不舍,转向方以智:“方爱卿,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先退朝吧。”说罢起身离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当夜,紫禁城笼罩在细雨中。赫舍里独坐寝殿,面前摊开一本《诗经》,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烛火摇曳,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庞。
“格格,梁公公来了。”侍女轻声通传。
赫舍里惊讶抬头,只见康熙的贴身太监梁九功捧着一个锦盒悄然入内。梁九功行了一礼,低声道:“皇上命奴才送来这个,说是给格格赔罪的。”
赫舍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竟是珍贵的汉籍孤本《洛阳伽蓝记》。她心中一暖,眼眶微红。
“替我谢过皇上。”赫舍里轻声说道。
梁九功微微一笑:“格格聪慧,皇上心中明白得很。只是如今局势复杂,还请格格多加小心。”
赫舍里点头:“多谢公公提醒。”
夜深人静,赫舍里捧着书卷,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今日之事不仅是一次朝堂争锋,更是她与康熙之间无声的默契达成。
与此同时,鳌拜府中,烛火通明。图尔泰正在禀报今日朝堂之事。鳌拜党羽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赫舍里氏……”鳌拜党羽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这对少年男女之间,有些有趣的事情值得我们关注啊。”
窗外,细雨依旧。紫禁城的夜晚,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