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冲天的烈焰,如同一声响彻夜空的丧钟,宣告了安庆绪伪燕政权在精神上的彻底崩塌。火光不仅焚毁了宫殿楼阁,更焚尽了叛军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意志。长安城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叛军军心溃散,兵无战心,将怀异志,烧杀抢掠愈发失控,整座帝都陷入了末日来临前的彻底疯狂。
长安:余烬孤影,绝境逢生
凌素雪藏身于废弃殿阁的斗拱阴影之中,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下方是映红天际的火海、声嘶力竭的呼喊、以及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叛军兵卒。她左臂的伤口在方才紧张的潜伏和移动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粗布包扎,带来阵阵眩晕与刺痛。皇宫已被彻底惊动,四门紧闭,甲士如林,正在一寸寸地搜索每一个角落。
她知道,自己被困死在了这片燃烧的囚笼里。强行突围,无异于自投罗网。唯一的生机,或许只能寄托于极致的耐心和……运气。
她屏住呼吸,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如同冬眠的蛇,连心跳都仿佛放缓。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缓慢流逝。搜捕的队伍数次从她藏身的殿阁下经过,火把的光芒甚至能照亮她头顶的椽柱,但无人想到抬头望向那布满蛛网与尘埃的幽暗高处。
就在她以为能凭借隐匿熬过第一波搜捕时,一阵异样的喧哗从远处传来,随即是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方向……竟是朝着她所在的这片相对偏僻的废弃殿群而来!
“仔细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陛下有令,格杀勿论!”一个凶狠的声音咆哮着。
凌素雪心中一沉,难道暴露了?她握紧了短剑,准备在最后时刻拉几个垫背。
然而,那队兵卒的目标似乎并非她所在的具体位置。他们冲入邻近的一处院落,随即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怒骂声和惨叫声!
“是史思明的细作!”
“杀了他们!”
“你们这些范阳狗,安敢潜入禁宫!”
凌素雪瞬间明了!原来是安庆绪的人在搜捕过程中,意外撞上了同样潜伏在宫内的史思明眼线!双方本就是生死大敌,此刻狭路相逢,立刻爆发了血腥火并!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成了凌素雪唯一的逃生窗口!她不再犹豫,如同狸猫般从斗拱上悄无声息地滑下,利用殿宇阴影和叛军内讧造成的注意力分散,向着记忆中裴十三曾提过的、一条通往宫外御沟的隐秘排水暗道方向疾掠而去。
沿途险象环生,数次几乎与巡逻队迎面撞上,都被她凭借超凡的身手和冷静的判断险险避开。当她终于找到那处被枯藤败叶掩盖的狭窄洞口,奋力钻入那充满污秽恶臭的黑暗时,身后追捕的喧嚣与叛军内斗的厮杀声仿佛已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成功了。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她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并且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此刻的她,已是强弩之末,伤痕累累,孤独地浸泡在帝都最肮脏的沟渠之中,向着未知的出口艰难爬行。星火几乎燃尽了自己,只余下微弱的余烬,在至暗的深渊里飘摇。
北疆:龙骧虎视,定策关中
杜丰西进兵锋势如破竹,连克数城的捷报尚未完全消化,大明宫烈焰焚天的惊人消息便已通过“纸鸢”的特殊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的案头。
纵然是杜丰,看到这消息时,也不禁心神剧震,既为凌素雪那惊天动地的手笔感到震撼,更为其生死未卜而揪心。
“素雪……”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情报,指节发白。他知道,没有凌素雪在长安持续的离间、破坏,尤其是这最终焚毁敌酋核心的致命一击,叛军绝不会崩溃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但此刻,不是沉溺于个人情绪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投向舆图。安庆绪经此重创,已是风中残烛。史思明虽与安庆绪决裂,但其主力尚存,盘踞河北,虎视眈眈。而灵武朝廷……
“主公!”苏瑾快步走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长安大火,叛军必乱!此乃我军直捣黄龙,光复神京的千载良机啊!”
张顺、赵铁柱等将领也闻讯赶来,个个摩拳擦掌,战意高昂。
杜丰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的位置,随即划向整个关中平原。
“不错,时机已至!然,欲定关中,非仅取一长安城而已。”他沉声道,“安庆绪虽残,困兽犹斗。史思明在北,岂会坐视我军轻易收复两京?灵武朝廷……亦需妥善应对。”
他迅速做出决断:
“赵铁柱、张顺!”
“末将(属下)在!”
“命你二人,率领陌刀都、砺锋营主力及跳荡营,继续向西扫荡长安外围残敌,兵锋直指长安城下!但围而不攻,或伴攻试探,吸引安庆绪残部注意力,迫使其不敢妄动,亦不敢弃城而逃!”
“得令!”
“苏瑾!”
“属下在!”
“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向灵武朝廷报捷!详陈我军连战连捷之势,尤其突出长安内乱、宫阙被焚之情,彰显我军威,亦示朝廷,光复旧都,在此一举!同时……以我的名义,恳请陛下,移驾扶风(靠近前线,又可避开长安复杂局面),以便就近指挥,鼓舞三军,早日克复京师!”
这一手极为高明。既将巨大的功劳揽在身上,又做出了恭请皇帝亲临前线的姿态,占据了道义和政治的制高点,让灵武朝廷即便想摘桃子或压制他,也难以找到借口。
“另外,”杜丰目光深邃,“密令蜀中柳明澜,新军可分批秘密向关中方向运动,于预设地点集结待命。告诉她,准备迎接……更大的局面!”
他没有明说,但苏瑾已然心领神会。杜丰这是要在光复长安的巨大荣耀和随之而来的权力洗牌中,掌握绝对的主动权,甚至……为可能出现的、与朝廷的最终摊牌,做准备!
灵武:惊雷炸响,暗流狂涌
杜丰的捷报和“恳请移驾”的奏章,如同两道惊雷,在灵武行在炸响。
肃宗皇帝手持奏章,手都在微微颤抖。光复长安,迎还九庙,这是他登基以来梦寐以求的功业!此刻似乎近在咫尺!然而,实现这一切的,是那个让他又倚重又忌惮无比的杜丰!而且,杜丰请他移驾扶风……
“陛下,杜丰此奏,包藏祸心!”鱼朝恩尖利的声音立刻响起,“他这是想将陛下置于其兵锋之下,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万万不可啊陛下!”
“然杜丰连战连捷,眼看克复京师在即,陛下若不应其所请,岂不寒了前方将士之心?”也有大臣持不同意见。
朝堂之上,争论再起。但这一次,杜丰挟大胜之威,其势已成,反对的声音显得格外无力。肃宗内心挣扎无比,最终,对光复神京的巨大渴望压倒了对杜丰的疑虑。
“拟旨……嘉奖北援行营将士,准杜丰所请,朕……不日移驾扶风!”肃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他知道,这一步踏出,朝廷与杜丰之间的关系,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微妙的阶段。
龙已骧首,北望关中;星火余烬,飘摇未熄。天下格局,随着长安那一把滔天大火,进入了最终的倒计时。所有的矛盾,所有的野心,所有的力量,都将在那座千年古都的城下,迎来最终的碰撞与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