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丰以宰相之尊,悍然推动盐法革新,设立盐铁转运使,授予刘晏先斩后奏之权,并调派禁军协助。这道政令如同战鼓,擂响了向盐业利益集团全面开战的号角。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尤其是那些与盐利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和豪商,更是如坐针毡,暗流汹涌。
刘晏不愧为干吏,得令之后,雷厉风行。他迅速搭建起盐铁转运使司的框架,抽调户部精干吏员,并凭借杜丰赋予的权威,直接从京兆尹衙门和北衙禁军中调集人手,组成了一支集行政、核算、缉私于一体的特殊队伍。同时,政事堂正式颁行《盐法革新条陈》,以八百里加急发往全国各道州县,宣告新法启动。
然而,阻力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
首先是在漕运枢纽汴州。数家掌控漕运力夫和仓库的大商贾,以“新法不明,恐损漕运”为由,联合罢运,致使大量原本准备北运的官盐堆积码头,无法启程。几乎同时,淮南道的几大盐场也传来消息,当地招募的煮盐灶户被不明势力煽动,要求提高工钱,否则便停工。
这显然是有人在幕后协调,意图从生产和运输两个环节掐断官盐的流通,制造更大的盐荒,逼迫朝廷让步!
消息传回长安,政事堂内再次议论纷纷,质疑新法过于激进的声音又起。
杜丰面沉如水,召集刘晏、苏瑾、凌素雪紧急议事。
“果然狗急跳墙了!”苏瑾怒道,“大帅,让末将带兵去汴州,看哪个敢罢运!”
“不可。”刘晏相对冷静,“漕运牵扯复杂,若以武力强压,恐激起民变,正中幕后之人下怀。当以疏导、分化为主。”
杜丰点了点头,看向刘晏:“怀敏,你有何对策?”
刘晏成竹在胸:“下官已查明,汴州罢运,实为首富周万才及其姻亲、漕运衙门的几个胥吏煽动。下官建议,双管齐下:明面上,由下官亲赴汴州,宣布新法细则,承诺保障合法漕工利益,并宣布既往不咎,只要即刻恢复运力,便不追究罢运之责。暗地里……”他看向凌素雪。
凌素雪会意,冷声道:“周万才及其核心党羽,暗中勾结,囤积私盐、哄抬物价、胁迫漕工的罪证,‘察事司’已基本掌握。其与朝中某位致仕光禄大夫的往来账目,也已拿到副本。”
“好!”杜丰眼中寒光一闪,“就按此办理!怀敏,你持我宰相旌节,即刻前往汴州安抚、疏导,务必尽快恢复漕运!凌都尉,你派得力人手,随刘侍郎同行,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清除首恶!记住,要快,要狠,要打出新政的威风!”
“下官(卑职)领命!”
刘晏与凌素雪的精干下属连夜出发,奔赴汴州。
与此同时,杜丰对淮南盐场事件的处理更为直接。他并未派大员前往,而是通过政事堂直接下令给淮南节度使及当地刺史,严辞申饬其维稳不力,责令其即刻弹压骚乱,保证官盐生产,并明确表示,朝廷将派出巡盐御史,若再有无故停工、煽动闹事者,无论灶户还是幕后指使,一律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这道杀气腾腾的政令,配合着汴州方面即将展开的行动,形成强大的威慑。
汴州方面,刘晏抵达后,一方面公开宣讲新法,承诺运价不变且结算更快,迅速稳住了大部分漕工的人心;另一方面,凌素雪的手下如同鬼魅,一夜之间,将周万才及其几个核心党羽从各自防守严密的家宅或外室中悄无声息地“请”到了转运使司临时设立的刑房里。
当刘晏当着众多被召集来的漕工头目和商贾的面,宣读周万才等人勾结官吏、囤积居奇、煽动罢运、证据确凿的罪行时,所有人都吓傻了。尤其当凌素雪冷着脸,将部分往来书信和账册副本当众展示时,更是坐实了其罪。
“按《盐法革新条陈》及杜相钧旨,首恶周万才等,罪大恶极,立斩不赦!其余胁从,若即刻悔过,恢复运力,可既往不咎!”刘晏声音冰冷,掷地有声。
不等众人反应,已被折磨得精神崩溃的周万才等人就被如狼似虎的兵士拖出,就在转运使司衙门外,当众斩首!血光迸现,人头落地!
雷霆手段,瞬间震慑全场!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支持罢运的商贾和胥吏,顿时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纷纷表示立刻恢复运力,绝无二心。
汴州之困,一日而解。消息传回,淮南盐场的骚动也瞬间平息。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杜相爷,是真敢杀人,而且有足够的能力和证据杀人!
首战告捷,杜丰并未松懈。他深知,这只是斩断了对方伸得最远的一只触手,真正的巨鳄,还隐藏在长安的深水之中。
凌素雪带回的证据显示,周万才与朝中那位致仕的光禄大夫往来密切,而这位光禄大夫,又与宫中某位颇有体面的老宦官是姻亲,更是某些保守派清流官员的精神领袖之一。这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督主,是否继续深挖?”凌素雪请示。
杜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到此为止。将涉及朝臣和宫中的证据封存,不必公开。眼下我们的目标是推行盐政,稳定局势,不宜树敌过多,引发朝局全面动荡。经此一事,足以让他们胆寒,短时间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阻挠。”
他懂得斗争的节奏和分寸。改革需要步步为营,有时需要猛冲猛打,有时则需要适可而止,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果然,随着汴州盐枭伏诛,漕运恢复,淮南盐场稳定,再加上刘晏卓越的统筹能力,官盐开始源源不断地通过整顿后的渠道,运往各地,尤其是盐价飞涨的边镇。朝廷在边境重要军镇设立“平盐仓”,以相对稳定的价格向军民售盐,迅速平抑了盐价,安定了军心。
盐政革新,在经历了一番短暂而激烈的较量后,终于艰难地迈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刘晏坐镇转运使司,开始着手建立全国性的盐业官营体系,推行盐引制度,虽然未来仍有无数细节需要打磨,无数困难需要克服,但大局已定。
经此一役,杜丰的宰相权威得到了空前的巩固。朝野上下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位年轻的宰相,不仅胸怀韬略,更拥有将蓝图化为现实的铁腕与执行力。他不再是那个依靠皇帝和太子宠幸的幸臣,而是真正能够主导帝国走向的强势领袖。
然而,杜丰站在政事堂的舆图前,心中并无多少喜悦。盐政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复杂的漕运全面改革、两税法的推行、军械监的建立、以及对藩镇的长远谋划……每一步,都必将伴随着无数的明枪暗箭。
他轻轻抚过舆图上广袤的疆域,目光坚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便只能一往无前,用他的智慧、他的意志,乃至他的生命,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帝国,劈开一条通往中兴的血路。
长安的夜,依旧繁华。但在这繁华之下,新的变革力量,正在杜丰的引领下,如同地火般悄然运行,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