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州铅灰色的天幕，将光芒洒落在饱经蹂躏的黑山镇。
残破的木栅栏外，妖兽与魔物的尸体堆积如山，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焦黑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味。幸存的镇民们在镇长和那几名筑基修士的组织下，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掩埋同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与深深的疲惫。
林凡站在客栈窗前，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袍，气息内敛，仿佛昨夜那尊挥手间镇杀魔狼的金丹仙师与他无关。
他并未打算在此久留。黑山镇太小，太偏，信息闭塞，非久留之地。他需要前往更大、更繁华的城池，才能打听到关于东玄域局势、关于可能存在的追兵、以及那虚无缥缈的父母线索。
片刻后，他来到镇中心，找到了正在指挥清理工作的老镇长。
见到林凡，老镇长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带着那几名筑基修士快步上前，就要再次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林凡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们，“我今日便要离开。”
镇长等人脸上顿时露出失落与惶恐。
“仙师，您……您这就要走？可是小老儿招待不周？还是镇子……”
林凡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此地已无大碍，兽潮短期内应不会再来。我自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他顿了顿，取出几瓶适合炼气、筑基期使用的疗伤和修炼丹药，递给镇长：“这些丹药，留给受伤的弟兄和镇里有潜力的后生吧。好生修炼，方能在这乱世多一分自保之力。”
镇长颤抖着接过丹药，老眼浑浊，声音哽咽：“仙师大恩，黑山镇没齿难忘！不知仙师欲往何处？小老儿或许能指个路。”
“我欲往东，去往云州相对繁华之地，可有推荐？”
“往东……”镇长略一思索，“由此向东约八百里，有一座‘灰岩城’，乃是方圆数千里内最大的一座城池，有金丹修士坐镇，据说偶尔还有中域来的商队，消息定然比我们这小镇灵通许多。”
“灰岩城……”林凡记下这个名字，这正与他从地图玉简上得到的信息吻合。“多谢。”
他不再多言，对众人微微颔首，身形便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如同融入晨风之中，瞬息间便已消失在镇口，其速度之快，让那几名筑基修士瞠目结舌。
……
八百里路程，对凡人而言或许需要跋山涉水，耗时良久。但对于金丹后期顶峰的林凡而言，即便不全力飞行，也仅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越是靠近灰岩城，周围的景象便越发不同。
荒凉死寂的气息逐渐褪去，开始能看到零星的农田和村落，虽然同样显得破败，但总算有了人烟。道路上也能偶尔看到一些行色匆匆的商队和修士，修为大多在炼气、筑基期，见到孤身一人的林凡（依旧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后期），大多投来警惕或漠然的一瞥。
午时刚过，一座巨大的灰色城池轮廓，便出现在地平线上。
灰岩城，名副其实。整座城池的城墙，似乎都是由一种巨大的灰色岩石垒砌而成，高达数十丈，斑驳沧桑，布满了各种兵器劈砍和法术轰击的痕迹，显然历经战火。城墙上符文隐现，有阵法光芒流转，戒备森严。城门口有身穿统一制式皮甲、气息精悍的卫兵把守，对进出的人流进行盘查。
林凡缴纳了几块下品灵石的入城费，随着人流走进了灰岩城。
城内比黑山镇繁华了何止百倍。街道宽阔了许多，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着各种丹药、符箓、法器材料，虽品质普遍不高，但种类繁多。行人摩肩接踵，修士的比例也明显增加，筑基修士随处可见，甚至偶尔能感受到金丹修士隐晦的气息。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东玄域特有的那股暴戾灵气，但浓度比荒野中高了不少，而且城内有大型聚灵阵法运转，使得核心区域的灵气相对纯净一些。
林凡找了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客栈住下，依旧是上房。安顿好后，他便来到了城内最热闹的酒楼——百味楼。
酒楼永远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场所。
他在二楼临窗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一壶灵酒，看似自斟自饮，实则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了整个二楼，捕捉着每一缕交谈的声音。
“……听说前几日，‘血刀门’和‘青木宗’为了城外一座新发现的小型灵石矿脉，又火并了一场，死了好几个筑基……”
“……可不是嘛，这世道，资源越来越紧，各大宗门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嘿，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从中域来的那几位‘大人物’，好像还没走，就住在城主府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嘘！慎言！那等人物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怕什么？听说他们拿着画像，找一个叫什么……凡的年轻修士？画像模糊，谁知道是哪位……”
“……能让中域大人物亲自来找，要么是身怀重宝，要么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呗……”
“……最近荒原那边还是不太平，听说又有两个靠近荒原的村子被魔物屠了，连金丹长老去查探都受了伤……”
“……妈的，这些鬼东西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再这样下去，咱们云州迟早要完……”
各种杂乱的信息涌入林凡耳中。他不动声色，默默筛选着有用的部分。
中域来客未走，拿着模糊画像搜寻一个叫“凡”的修士——这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自己！
云州本地宗门争斗激烈，资源匮乏。
魔物之患愈演愈烈，连金丹修士都感到棘手。
情况不容乐观。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就在他凝神倾听之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三名修士走了上来。为首一人是个面色倨傲的华服青年，修为在筑基中期，身后跟着两名筑基初期的随从。
那华服青年目光在二楼扫过，看到临窗独坐的林凡，眼睛微微一亮，带着两名随从径直走了过来。
“这位道友，面生的很啊？可是初来我们灰岩城？”华服青年毫不客气地在林凡对面坐下，两名随从则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林凡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道：“有事？”
华服青年见林凡态度冷淡，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依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鄙人赵乾，家父乃是灰岩城赵家长老。看道友器宇不凡，想必是位散修高手？如今我们赵家正在招揽贤才，待遇从优，不知道友可有兴趣？”
原来是本地地头蛇招揽客卿。林凡心中明了，这种家族招揽散修，无非是充当打手炮灰，他自然毫无兴趣。
“没兴趣。”林凡直接拒绝。
赵乾脸色一沉：“道友何必拒绝得如此干脆？我赵家在灰岩城也算有头有脸，道友初来乍到，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他话语中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林凡懒得与他纠缠，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再理会。
赵乾何时受过如此轻视？尤其是在自家地盘上。他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发作，他身后一名随从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少爷，此人气息沉稳，深浅不知，还是莫要轻易结仇为好，正事要紧。”
赵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狠狠瞪了林凡一眼，冷哼一声，带着随从悻悻离去。
林凡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结账离开酒楼，又在城内几个大型商铺和坊市转了一圈，购买了一份更详细的东玄域地图，以及一些关于云州乃至东玄域势力介绍的玉简，顺便出售了几件用不上的低阶法器，换了些灵石。
做完这一切，已是黄昏时分。
他回到客栈房间，开始阅读那些玉简，更加深入地了解东玄域的格局。
东玄域，宗门世家林立，最大的势力是掌控着东玄域核心区域“东玄洲”的“玄天宗”，据说有化神老祖坐镇。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拥有元婴后期大修士的一流宗门。而云州，地处边境，资源贫瘠，最强的几个势力如灰岩城城主府、赵家、血刀门、青木宗等，其最强者也不过是金丹后期或巅峰，连一个元婴修士都没有。
“资源匮乏，内斗不休，外患（魔物）逼近……这东玄域，简直就是一个火药桶。”林凡放下玉简，揉了揉眉心。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夜色渐深，灰岩城被黑暗笼罩，只有零星几点灯火，以及巡逻卫队沉重的脚步声。
林凡盘膝坐在床上，并未修炼，而是将神识缓缓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冷静的猎人，感知着这座城池夜晚的脉搏。
突然，他眉头微动。
在他的神识感知边缘，几道极其隐蔽、如同暗影般的气息，正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向着他所住的客栈汇聚而来！
这些气息隐匿功夫极佳，若非他神识远超同阶，且轮回之瞳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迅捷，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林凡眼中寒光一闪。
是白天那个赵乾怀恨在心，派人来报复？还是……中域来的那些人，或者……其他察觉到他身上异常的存在？
不管是谁，既然敢来，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融入阴影，消失在房间之内。
客栈屋顶，月光被乌云遮蔽，一片昏暗。
五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附在客栈外墙，迅速向着林凡所在的房间窗口逼近。他们全身笼罩在特制的夜行衣中，气息完全内敛，手中握着淬毒的匕首或短弩，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破窗而入的刹那——
“诸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一个平静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们身后响起。
五名杀手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同时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甩出淬毒的暗器，身形则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不同方向爆退！
他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配合不可谓不默契。
但是，一道比夜色更加深邃的剑芒，已然亮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一丝混沌轮回意蕴的暗红色剑罡，如同死神的镰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噗！”“噗！”“噗！”
三声轻响几乎同时传来。
三名向后爆退的杀手，身体尚在半空，便猛地一僵，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眉心同时出现一个细小的红点，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如同断线木偶般从空中坠落。
一剑，三杀！
另外两名杀手吓得魂飞魄散，亡命般向着远处遁逃，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林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屋顶，看着那两道逃窜的黑影，眼神冷漠。
他并未追击，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逃得最快的一道黑影，隔空轻轻一点。
戮仙指！
一道细微的混沌指风，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瞬间没入那名杀手的后心。
那名杀手身体一颤，向前扑倒，再无声息。
仅剩的最后一名杀手，已然逃出了近百丈，眼看就要没入远处的黑暗巷弄。
林凡轮回之瞳微微闪烁，锁定了对方。
“留下吧。”
他心念一动，并未再出手攻击。但那名正在疯狂逃窜的杀手，却突然感觉周身空间一凝，一股无形的轮回束缚之力降临，让他的速度骤降，如同陷入了泥沼！
正是轮回禁的简化运用！
那杀手眼中露出极致的恐惧，拼命挣扎。
林凡身形一闪，已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将其提离地面。
“谁派你来的？”林凡的声音冰冷，如同九幽寒风吹入对方的灵魂。
那杀手眼中闪过挣扎，随即露出一丝决绝，就要咬碎口中的毒囊。
“在我面前，你想死都难。”
林凡轮回之瞳光芒微盛，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侵入对方识海，将其意识禁锢。同时法力透体而入，封住了他全身经脉与自爆的可能。
他提着这名如同死狗般的杀手，身影融入夜色，消失在客栈屋顶，只留下四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诉说着刚才电光火石间的致命交锋。
灰岩城的夜，注定不会平静。
（第17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