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冰冷。无边的孤寂。
斩断第二条锁链的代价,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吹熄了阮柒意志烙印中因愤怒而燃起的火焰。关于凌瑶的所有记忆被剥离,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名字符号。那个曾与她情丝相连、并肩作战的身影,在意识的“地图”上彻底消失,留下大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凌瑶…仙子…” 阮柒的意志烙印发出无意识的低徊,如同迷路的孩子在呼唤一个不再存在的坐标。透明化的蔓延已越过胸口,仅剩头颅和心脏位置那点核心的金光还在微弱地跳动。挥动规则之刃的“手臂”变得虚幻而沉重,每一次抬起都仿佛在对抗整个宇宙的阻力。
蛛母的狂笑如同跗骨之蛆,在粉紫色的规则虚空中回荡:“痛苦吗?迷茫吗?这就是对抗天道的下场!你的羁绊,你的记忆,你存在的证明,都将成为你挥向我的刀刃的反噬!停下吧!在彻底消失前,你还能保留一点‘自我’的幻影!否则,你将一无所有地湮灭!”
一无所有地湮灭…
保留一点“自我”的幻影…
这诱惑,在无边的空虚与冰冷面前,显得如此真实而合理。阮柒透明的身躯微微蜷缩,规则之刃的光芒摇曳欲熄,仿佛随时会遵从本能,放弃这注定被遗忘的牺牲。
仙界,反诈联盟总部。
防护罩上,那幅“凌瑶予阮柒云网信物”的画面,如同滴血的伤痕,刺痛着所有人的眼睛。凌瑶脸色惨白如雪,冰蓝的眸子失去了焦距,身体摇摇欲坠。墨尘烙印的消失是无声的悲恸,而亲眼看着自己与阮柒最重要的羁绊被当作“代价”展示出来,如同将她的心放在火上炙烤!
“阮柒…她在遗忘…” 老K抱着报废终端,声音干涩沙哑,绿豆眼里满是血丝,“斩断锁链…付出记忆…这样下去…她…她会把自己…忘光的…”
“屏障…临界!” 前仲裁记录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失去了墨尘的执念烙印,又因阮柒遗忘凌瑶导致某种深层的信念链接松动(云网权限最初授予的羁绊),整个“反诈信念屏障”的结构稳定性暴跌!粉紫色的沉沦气息如同找到了决堤口,疯狂渗透!银灰、暗红、金辉、深蓝的符文大片大片地黯淡、湮灭!无形的裂痕在屏障表面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支撑屏障的众人压力倍增!玄诚子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魂光如同风中残烛;烬天魔尊的寂灭魔炎被压制,冷峻的脸上魔纹隐现;凡间信念星河洪流被污染阻塞,变得迟滞;衡光老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深蓝秩序之光竭力修补,却杯水车薪!
情劫天网感应到屏障的松动,反扑更加疯狂!三界众生灵魂深处的沉沦低语陡然放大!仙界各处,更多被粉紫光芒笼罩的修士发出痛苦的呻吟,修为加速倒退;凡间刚刚被反诈口号唤醒的民众,眼神再次变得迷茫…
危如累卵!屏障破碎只在须臾之间!一旦破碎,蛛母核心的反噬洪流将瞬间席卷三界,生灵涂炭!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
嗡!
防护罩上,那幅“凌瑶予阮柒云网信物”的画面旁边,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出一幅新的画面!
画面中,不再是庄严或悲壮的场景。而是一个略显混乱的后勤角落,堆满了各种废弃的仙晶残骸和凡间电子元件。穿着不合身袍子、一脸蜡黄市侩的老K,正鬼鬼祟祟地将一个散发着微弱暗金光晕的“债务凭证”光球塞进一个破布包,绿豆眼里闪烁着精光与一丝肉痛。而画面一角,阮柒的身影正抱臂靠在门框上,嘴角带着一丝无奈又有点想笑的弧度,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早已看穿了老K那点小心思,却最终选择了默许。旁边的小字浮现:
“老K…藏匿…债务…凭证…阮柒…默许…留…后手…”
这画面一出,总部内瞬间一片死寂!
老K绿豆眼瞪得溜圆,蜡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是他最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之一!当初他确实动过私吞这“大杀器”的念头,被阮柒抓了个正着,本以为会被严惩,没想到阮柒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保管好,别弄丢了”,就放过了他!这成了他心底最大的秘密和愧疚!现在…居然被当众放了出来?!
“噗…” 一个支撑屏障的魔反队成员没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随即又赶紧绷住脸。肃杀的气氛被这极其不合时宜又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冲淡了一丝。
然而,老K在最初的羞愤之后,绿豆眼里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看着画面中阮柒那无奈又带着一丝信任的眼神,看着那行“默许…留后手”的小字,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愧疚、感激、以及被点醒的激灵,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
“阮…阮首席…她…她记得!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我老K贪!她知道我靠不住!但她…她还是把这最后的‘炸弹’…交给我保管了!她…她信我…会在最后关头…用出来!” 老K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他猛地看向天网裂缝,蜡黄的脸上爆发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坚定!
“她信我老K!那我老K…就不能…让她…白信这一回——!!!”
这股由极度羞耻转化而来的、混杂着市侩义气的力量,竟让老K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他不再去看那让他社死的画面,而是死死盯着主屏幕上代表债务炸弹引爆后残留的混沌规则乱流数据!绿豆眼精光四射,如同最贪婪的金融秃鹫发现了绝地翻盘的漏洞!
“快!把…把魔反队…的…魔纹…干扰器…功率…开到最大!对准…天网裂缝…坐标xxx,YYY!” 老K朝着负责通讯的魔修吼道,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还有!玄诚长老!用…用您老的…残存…阵纹…模拟…混沌币…‘债务…重组’…协议的…波动…频率…要快!干扰它!给阮首席…制造…空隙!”
老K的突然爆发和精准指令,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但此刻屏障濒临破碎,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要抓住!烬天魔尊红眸一闪,毫不犹豫下令。玄诚子也强提魂光,枯手飞快勾勒阵纹。
虚妄核心,粉紫虚空。
阮柒透明的意志烙印蜷缩着,规则之刃低垂。蛛母的狂笑与诱惑如同毒雾,侵蚀着她最后的清明。
就在她即将沉沦于无边的空虚与放弃的诱惑时——
嗡!嗡!嗡!
数道微弱却极其刁钻的“干扰”,突然穿透了粉紫洪流,作用在她周围!
一道带着魔界特有的、扰乱能量频率的肃杀魔纹波动!
一道模拟混沌币“债务重组”协议的微弱阵纹涟漪!
甚至还有一丝…老K那特有的、市侩又精明的意念碎片:“阮首席…顶住…老K…给您…打…辅助…!”
这些干扰,对于庞大的蛛母核心来说如同蚊虫叮咬,微不足道。但对于正处在崩溃边缘、与蛛母核心规则激烈对抗的阮柒这缕意志烙印来说,却如同黑暗中的惊雷!
尤其是老K那熟悉的、带着点猥琐却又异常执着的意念碎片!
“老…K…?” 阮柒茫然的意志烙印微微一颤。这个名字…似乎…很重要?一种模糊的、混杂着“无奈”、“警惕”、“又有点想笑”的复杂感觉,如同沉入水底的碎片,被这意念轻轻触动,微微上浮了一丝。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画面感,伴随着老K的意念,强行挤入了她即将被透明与空虚完全占据的意识:
——后勤角落,鬼祟藏匿债务凭证的蜡黄侧脸…
——被抓包时绿豆眼里闪过的惊慌与算计…
——还有…自己当时靠在门框上,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涌起的…那一点点的…信任?或者说,是看透了他本质后,对人性那点“贪财却未必敢误大事”的…利用?
这画面和感觉极其短暂、模糊,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爆出的灯花。
但,足够了!
“哈…”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恍然与自嘲的意念波动,从阮柒透明的头颅中逸散。
她想起来了!不是具体的记忆,而是那种感觉!那种在凡间反诈一线摸爬滚打练就的、看透人性弱点却依然愿意在绝境中赌一把的…本能!那种对小人物在关键时刻也能爆发出意想不到力量的…认知!
老K…债务凭证…后手…信任…或者说…利用?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阮柒,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即使她正在遗忘,即使她终将被遗忘,但那些被她守护过、影响过、甚至“利用”过的人,他们还在!他们还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争取机会!为她呐喊!为她战斗!
守护,从不是为了被铭记!
反诈,从不是为了被感激!
只为…问心无愧!只为…斩断骗局!
“老K…谢了…” 一道染血的意念,带着一丝凡间小警察的痞气与决绝,在虚空中响起。
下一瞬!
阮柒那几乎完全透明的意志烙印,猛地挺直了“身躯”!头颅与心脏位置那点核心的金光,如同被注入纯氧的烈焰,轰然爆燃!前所未有的炽烈!那柄低垂的规则之刃,被这燃烧最后存在的意志再次高高举起!光芒刺破粘稠的粉紫洪流,甚至让疯狂反扑的蛛母菌毯都为之短暂一滞!
“蛛母——!”
“你的…骗局…该…收场了——!”
“这一刀…为了…那些…被你…吞噬的…‘不完美’…却…真实的…爱——!!!”
咆哮声中,规则之刃带着斩断宿命的决绝,无视了自身飞速加剧的透明化,无视了蛛母疯狂的阻挠,狠狠斩向灰白石板上,第三条象征着“强制虐恋”、“痛苦即力量”的、最为粗大狰狞的粉紫本源锁链!
代价?遗忘?来吧!
在彻底消失前,她要斩断这扭曲的宿命,为真实的、哪怕不完美的“爱”,争一个自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