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诈联盟总部深处,一间由强大静心法阵和浓郁生命灵液笼罩的密室。
空气湿润,灵气氤氲。密室中央,一方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灵池中,淡金色的液体缓缓流淌,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池中,浸泡着一个身影。
墨尘。
或者说,是墨尘的…新躯壳。
这具身体不再枯槁如柴,皮肤饱满,肌肉线条匀称,流淌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黑发如瀑,散在灵液中。面容恢复了年轻时的冷峻轮廓,剑眉斜飞,鼻梁高挺。然而,那双紧闭的眼睛上方,眉头却紧紧锁着,仿佛在沉睡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迷茫。
池边,凌瑶冰蓝的眸子沉静地注视着池中人。她手中捏着一个玄奥的法诀,一缕缕精纯的、融合了新生情丝本源与云网信念之力的冰蓝光流,如同最温柔的触手,源源不断地注入灵池,滋养、修复、重构着池中这具耗费了合欢宗秘藏无数天材地宝、由她亲自出手、以莫大代价和秘术重塑的肉身。
以情丝为引,聚残魂碎念,重塑肉身——这是合欢宗早已失传的逆天秘术“织魂塑魄”。代价巨大,施术者情丝本源几乎永久折损,且成功率渺茫。凌瑶毫不犹豫地用了,为了那份无法言说的责任,也为了墨尘最后以凡人之躯点燃仙界觉醒的壮举。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灵池中墨尘那紧锁的眉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如同承受了千钧之重,极其缓慢地…掀开。
露出的,是一双…空洞、死寂、仿佛蒙着万载寒冰尘埃的眸子。
没有重生后的迷茫,没有对环境的认知,只有一片虚无的灰败。如同精美的玉雕,被抽走了灵魂。
“墨尘…前辈?” 凌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轻轻唤道。
池中人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毫无焦距地落在凌瑶脸上。那眼神,冰冷而陌生,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凌瑶心中一沉。秘术成功了,肉身重塑了,但魂…似乎并未完全归来?或者,归来的只是躯壳,承载魂的核心…缺失了?
她强压下失望,尝试引导:“这里是反诈联盟总部。蛛母已灭,新天道秩序已立。是您…最后的牺牲,唤醒了仙界众生…我们…赢了。” 她尽量让声音平静,叙述着重要的事实。
“赢…了…” 墨尘的喉咙里发出极其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两个字。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重复一个陌生的词汇。空洞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凌瑶沉默了片刻,冰蓝的眸底掠过一丝痛楚。她想起了那块由墨尘执念所化的无形心剑,在决战中崩碎的场景。难道…那点最后的执念,便是他残魂的核心?随着心剑崩碎,他虽肉身重塑,却永远失去了“心”?
就在她准备继续尝试沟通时——
墨尘那空洞死寂的眸子,毫无征兆地转向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新生的、完美的。此刻,这只手正无意识地、死死地攥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
材质普通,灰白色,边缘圆润,没有任何纹饰。看起来极其平凡,甚至有些粗糙。这是在他“尸体”旁发现的唯一遗物,随着新肉身重塑,也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掌心。
墨尘空洞的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块空白的玉佩。他那张冷峻完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攥着玉佩的手指,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起来。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痛苦闷哼,从他喉咙里溢出。这声音不再是麻木,而是充满了…挣扎!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理解的、却撕心裂肺的挣扎!
“这…玉佩…” 凌瑶轻声问道,试图寻找线索。
墨尘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被那块空白的玉佩吸走了。空洞的眸子深处,那万载寒冰般的尘埃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混乱与…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感!
他感觉…这块玉佩…很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
它应该…刻着什么?
或者…代表着谁?
他拼命地想!用这具新生的、却仿佛缺失了最重要部件的大脑去想!但记忆里…只有一片空白!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空白!关于这块玉佩的来历,关于它为何重要,关于它应该刻着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攥在掌心、烙入灵魂般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新躯体撕裂的巨大空洞!
“忘…了…” 他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嘶哑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痛苦与迷茫,“我…忘了…什么…?”
“很…重要…的…”
“人…”
“忘…了…谁…?”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死寂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看”向凌瑶,里面不再是虚无,而是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溺水者般的绝望求助:“告…诉…我…是…谁…?!”
凌瑶如遭雷击,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墨尘眼中那无法作伪的痛苦与绝望,看着他手中那块空白的玉佩,再联想到自己眉心的空洞感,玄诚子对着空气的遗憾,老K机甲上那个突兀的“柒”字…
一个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真相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记忆的迷雾!
规则重写的代价…被抹除的存在…彻底遗忘…
她张了张嘴,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死死扼住喉咙!她越是努力去想,那模糊的、关于某个身影的记忆就越发稀薄,如同指间流沙!只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的剧痛!
“她…” 凌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冰蓝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恐惧与无力,“我…我也…记不清了…”
密室内,只剩下灵液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墨尘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喘息。他死死攥着那块空白的玉佩,仿佛那是连接某个被彻底抹去的世界的唯一绳索,却永远无法想起绳索那端系着谁。
遗忘的代价,如同最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密室里两个重生的人。
与此同时。
虚妄之海深处,那柄静静悬浮、守护着新生规则壁垒的新·归无剑。
剑格处,那点永恒闪烁的银灰寂灭之光,在无人察觉的维度里,极其微弱地、却无比坚定地…脉动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着那跨越时空的、无声的痛苦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