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江风卷甲,锋刃初鸣
长江南岸的采石矶,晨雾还未散尽,就被甲胄碰撞的金铁声撕开了缝隙。赵廷美的十万部众列阵于江岸的滩涂之上,旗帜被江风扯得猎猎作响——那旗面还是仓促缝就的“宋”字,边缘的针线歪扭得像他此刻紧绷的眉梢。
他踩着一块凸起的青石,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带着惶惑的脸:这些兵卒里,有一半是刚从江南乡野征来的农户,手里的锄头还没换成趁手的长枪;剩下的,是赵匡胤败亡后逃来的残部,甲胄上还沾着中原战场的血痂。赵廷美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声音裹着江风砸在人群里:“张永德那二十万,是千里奔袭的疲师!他们渡江需舟船,扎营无壁垒,今日我等以逸待劳,守住这采石矶,江南便是我赵氏的基业!若败——”他顿了顿,指尖狠狠点向身后的江面,“江里的鱼,会啃干净你们的骨头!”
兵卒们的低呼被他粗粝的喝声压了下去:“听着!他们的先锋必然轻躁,等其登岸立足未稳,左翼的弩手齐射,右翼的长刀队斜切,中路用盾阵顶死!记住,他们要的是速胜,我们拖到日落,后周的粮草便撑不住了!”
他话音未落,滩涂尽头的晨雾里,忽然滚来一阵闷雷似的蹄声。
最先撞进视野的,是一杆黑底烫金的“张”字帅旗——不是张永德的中军,而是斜斜挑在最前的“李”字将旗。李信披着裹了铁皮的轻甲,策马立在舟船的船头,身后的十艘楼船正破开江雾,船舷两侧的桨手赤着上身,把江水搅成翻涌的白浪。
“逆贼,何不早降,还成就伟业?做梦!”
李信的吼声裹着风,砸在赵廷美的阵前。他一扬手,楼船的甲板上忽然竖起一排床弩,“嗡”的一声,丈许长的弩箭拖着尾羽扎进滩涂的泥地里,箭簇没入半尺,惊得前排的宋兵连退三步。
“杀!”
李信的马鞭抽在船舷上,楼船尚未停稳,先锋营的兵卒已踩着跳板跃向滩涂。最先登岸的是三百名陌刀手,长刀斜斜指天,在晨雾里劈出一道雪亮的光——这是张永德临行前反复叮嘱的“首击要狠”,要让赵廷美的人第一眼,就看见后周禁军的獠牙。
赵廷美攥紧了剑柄,咬着牙挥手:“弩手放箭!”
密集的箭矢遮天蔽日地砸向登岸的先锋营,却被陌刀手身后的盾兵架起的铁盾拦了个正着。“当啷”声里,李信已带着骑兵楔入了宋兵的左翼——那些骑兵的马靴上都绑着短刃,踏过滩涂的烂泥时,顺带斩开了宋兵没来得及埋好的绊马索。
“右翼长刀队!上!”赵廷美急声喊。
可他的长刀队刚动,滩涂右侧的芦苇荡里,忽然窜出一队轻甲步兵——是李信提前派去的斥候,昨夜趁着雾色摸上了南岸,此刻正从侧后方捅穿了长刀队的阵型。宋兵的惊呼里,李信的陌刀手已经撞碎了中路的盾阵:长刀横扫,甲片与血肉混着泥点溅起,最前排的宋兵像被割倒的稻穗,成片地向后倒去。
赵廷美脸色煞白——他算错了。后周的先锋不是疲师,他们的甲胄泛着冷光,动作利落得像常年磨锋的刀;他们甚至提前摸清了南岸的地形,连芦苇荡的埋伏都算在了里面。
“稳住!拖到后援——”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更响的喊杀声打断。
江面上,第二批楼船已靠岸。李信的十万人先锋,此刻像一把被江风淬利的刀,正沿着滩涂的缓坡向上卷——左翼的弩手被骑兵冲散,右翼的长刀队陷在芦苇荡里,中路的盾阵已经碎成了散片。宋兵的溃逃像决堤的水,有人丢了武器往江里跳,有人抱着头缩在石缝后,喊着“后周的兵是鬼”。
赵廷美猛地拔出佩剑,砍翻了一个转身逃跑的小校:“谁敢退!我斩了谁!”可他的剑刚落下,一支流矢擦着他的耳尖钉进了身后的青石里——箭簇上,裹着后周禁军的黑缨。
他终于慌了,转身就往阵后的土坡跑,可刚迈出两步,就看见土坡顶上,不知何时立了一排后周的弓箭手。为首的小校吹了声口哨,箭雨便兜头盖了下来。
与此同时,采石矶西侧的山谷里,张永德正立在一棵老槐树下,手里捏着一枚刚从斥候那里递来的竹筹。竹筹上刻着“登岸损三百”,他指尖的薄茧摩挲着那三个字,眉头微微皱起——比他预想的多了五十人。
“主帅,”身边的李重元低声道,“李将军那边已经撕开了宋阵的口子,要不要让左右翼压上去?”
张永德抬眼望向江面上的硝烟,晨光已经把雾色蒸散了,能看见李信的将旗正往南岸的土坡移动。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落进风里的草叶:“再等片刻。让右翼的水军绕到采石矶下游,断了他们的退路——但告诉李信,不许追太深,江南的水网藏得住伏兵。”
他顿了顿,指尖又捏紧了那枚竹筹:“还有,让医营的人往前沿靠,能救一个是一个。我说过,要活着八千。”
李重元应声退下时,滩涂的喊杀声忽然变了调。李信的陌刀手已经冲到了土坡下,赵廷美的亲兵正护着他往密林里钻,可没跑多远,就被从密林里窜出的另一队后周兵截住了——那是张永德昨夜派去的“暗手”,藏在江南的村落里,专等宋兵溃逃时收网。
李信勒住马,看着亲兵把赵廷美按在泥地里,他甩了甩陌刀上的血珠,声音冷得像江水里的冰:“绑了,带回去给主帅。”
滩涂的血色渐渐被江风吹淡时,李信的先锋营开始清点人数。小校捧着名册跑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将军,损了四百二十七人,活着的……九千五百七十三。”
李信猛地回头,望向山谷方向那杆隐约可见的“张”字帅旗,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江风,震得甲胄上的血珠簌簌往下掉。
山谷里的张永德,听见斥候报来的数字时,也松了攥着竹筹的手。他望着江面上往来穿梭的楼船,忽然对着风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活着就好。”
而被绑在船板上的赵廷美,看着后周禁军正沿着南岸的滩涂扎起营寨,看着那些兵卒从船里搬下整袋的粮草、成箱的箭矢——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张永德的二十万,不是疲惫的奔袭之师,是藏在江雾里的猛虎,早把江南的每一寸风、每一片水,都啃进了牙缝里。
首战即决战。江风卷着甲片的冷光,裹着未干的血味,宣告着江南的“宋”字旗,从这一刻起,成了泥地里的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