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的风带着西北特有的凛冽,卷着沙尘掠过城外的军营,将女辅营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林阿夏正亲自指导将士们演练新的弓弩阵法,玄色战甲上沾着些许尘土,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将军,歇会儿吧!”苏凝霜递过水壶,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情,“这几日你天天督训,连轴转下来,身子会吃不消的。”
林阿夏接过水壶饮了一口,目光扫过操练场上整齐划一的队列,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将士们都在咬牙坚持,我身为将领,岂能落后?早日把战斗力提上来,无论是驰援雁门关,还是应对其他变故,我们都能多一分底气。”
话音刚落,远处的官道上尘烟滚滚,一名驿卒骑着快马疾驰而来,手中的黄旗在风中格外醒目。林阿夏心中一动,隐约猜到可能是中枢有新的旨意。
果然,驿卒片刻后便抵达营前,翻身下马高声道:“圣旨到!林将军接旨!”
林阿夏连忙整肃衣冠,率领众将领跪地接旨。驿卒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汾州整训已逾月余,女辅营将士锐气渐复。今洛阳需议册封功臣、统筹天下防务之事,特召林阿夏率女辅营核心将领即刻返洛,其余将士暂留汾州,由苏凝霜代领,听候调遣。钦此!”
“臣遵旨!”林阿夏起身接旨,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她转头对苏凝霜吩咐道:“我走之后,你务必严格约束将士,每日的训练不可松懈,同时密切关注雁门关的局势,有任何异动即刻上报中枢。”
“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苏凝霜郑重抱拳。
当天午后,林阿夏挑选了二十名精锐将士作为随从,备好行囊,踏上了返回洛阳的路途。队伍沿着官道向南行进,沿途的景致渐渐从西北的苍凉变为中原的富庶,农田里青苗茁壮,村镇间炊烟袅袅,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将军,你看这光景,倒让人忘了还在乱世之中。”一名随从看着路边嬉戏的孩童,忍不住感叹道。
林阿夏勒住马缰,望着眼前的画面,眼中满是憧憬:“这便是我们浴血奋战的意义啊——希望有朝一日,天下百姓都能过上这样安稳的日子,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
行至中途的巩县驿站,天色已晚,林阿夏便下令在此休整。刚安顿好,驿站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人通报:“将军,陛下驾到!”
林阿夏大吃一惊,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只见柴宗训身着一身便服,带着几名亲信侍卫站在驿站门口,脸上还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疲惫。
“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林阿夏躬身行礼,心中满是疑惑。
柴宗训走上前,笑着扶起她:“朕听闻你今日启程返洛,便想着中途与你汇合,一同回去。一来可以沿途看看民生疾苦,二来也能和你聊聊汾州整训的情况。”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阿夏肩头的旧伤,眉头微蹙:“你的伤,好些了吗?汾州气候干燥,有没有复发?”
林阿夏心中一暖,连忙答道:“多谢陛下关心,臣的伤已经无碍了。有太医院的秘制伤药,加上这几日的休整,早已痊愈。”
两人走进驿站的内堂,侍卫们在外围警戒,确保安全。堂内炉火正旺,暖意融融。柴宗训坐下后,并没有立刻提及朝堂之事,反而问道:“这一个多月在汾州,将士们的生活还习惯吗?后勤补给都能跟上吗?”
“劳陛下挂心,汾州守将颇为配合,粮草和药材都很充足。”林阿夏答道,“只是……女将士们行军在外,终究有些不便之处,尤其是每月的特殊日子,不少姐妹都会备受煎熬。”
柴宗训闻言,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勿怪,朕并非有意打探隐私,只是实在心疼姐妹们。”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笨拙的认真,“朕一直想问,你们在军营中,遇到这种时候,都是如何应对的?会不会影响训练和作战?”
林阿夏没想到他会关注到如此细微的地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坦然答道:“陛下体恤将士,臣感激不尽。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医官会提前准备些缓解疼痛的草药,姐妹们也会互相照应——体力好的帮着分担值守,擅长针线的会缝制柔软的布条垫在甲胄里,尽量减少不适感。实在严重的,便安排在营中休养,等身体好转再归队训练。”
“竟如此辛苦……”柴宗训的眉头皱得更紧,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茶杯,“朕之前竟不知,你们要承受这些额外的苦楚。男兵打仗只需应对敌人,而你们,既要在战场上拼杀,还要克服这些生理上的不便,实在太难为你们了。”
他思索片刻,立刻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传朕的口谕,让太医院即刻研制专门的调经止痛汤药和药膏,批量制作后送往各地军营,优先供给女辅营。另外,让军需官赶制一批柔软的棉甲内衬和便携暖炉,务必让女将士们的后勤保障更周全些。”
“陛下圣明!”林阿夏深深躬身,心中的感动难以言表。她原本以为,身为帝王,柴宗训关注的只会是疆土得失、朝堂权谋,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细致地关心将士们的日常疾苦,尤其是女将士们的特殊需求。
柴宗训摆了摆手,目光中满是真诚:“你们为后周出生入死,守护的是朕的江山,是天下的百姓。朕关心你们,是理所应当的。”他看着林阿夏,语气郑重,“以后女辅营有任何特殊需求,不必有任何顾虑,尽管直接奏报朕,朕定会全力支持。”
林阿夏抬头,恰好对上柴宗训的目光。昏黄的烛光下,少年帝王的眼中没有了朝堂上的威严,反而满是温暖与体恤,那份真诚不似作伪,让她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异样,轻声道:“臣代女辅营的姐妹们,谢陛下隆恩。”
当晚,两人便在驿站中歇息。第二日清晨,一同启程前往洛阳。一路上,柴宗训不再提及帝王的威仪,反而像个好奇的少年,不断询问林阿夏征战的经历、女辅营组建的过程,还有那些将士们的故事。
林阿夏也渐渐放下了君臣的隔阂,一一娓娓道来。她说起宣州保卫战时,姐妹们如何以少胜多,坚守城池;说起杭州平叛时,将士们如何浴血奋战,安抚百姓;也说起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姐妹,眼中满是悲痛与怀念。
柴宗训静静地听着,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为之动容。他从未如此深入地了解过这支女子军队的过往,此刻才真正明白,她们每一份荣耀的背后,都凝聚着无数的汗水与鲜血。
“林将军,”柴宗训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敬佩,“你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将领,更是姐妹们的主心骨。有你在,女辅营才能如此坚韧不拔,屡立奇功。”
林阿夏心中一怔,转头看向他,只见少年帝王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调转视线,轻声道:“陛下过奖了。这都是姐妹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一路同行,两人之间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而融洽。原本的君臣之别,似乎在这些真诚的交流中淡去了些许,多了一份难得的知己情谊。
几日后,队伍终于抵达洛阳城外。远远望去,洛阳城的城墙高大雄伟,朱红的宫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帝都的威严与繁华。
“终于到洛阳了。”柴宗训望着熟悉的城池,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林阿夏道,“将军一路辛苦,先回营休整一日,明日再随朕入宫议事吧。”
“臣遵旨。”林阿夏躬身应道。
分别之际,柴宗训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递了过去:“这枚玉佩,朕一直带在身边,能安神辟邪。你在军中奔波,时常面临危险,就送给你吧,权当是朕的一点心意。”
玉佩是羊脂白玉所制,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鸿雁,做工精美。林阿夏愣了一下,正要推辞,却见柴宗训的眼神带着几分坚持,只好接过玉佩,郑重道:“臣多谢陛下赏赐,定当妥善保管。”
看着林阿夏率领随从离去的身影,柴宗训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脚步。身旁的侍卫轻声提醒:“陛下,该回宫了。”
柴宗训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追随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心中悄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他知道,这次林阿夏的归来,或许会给这座庄严的帝都,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而林阿夏握着手中温润的玉佩,骑在马上,感受着洛阳城扑面而来的气息,心中也满是感慨。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朝堂议事会有怎样的变故,也不知道等待着她和女辅营的,会是怎样的未来。但她心中清楚,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坚守初心,守护好后周的疆土,守护好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的姐妹们。
洛阳城的大门缓缓敞开,仿佛一个巨大的舞台,正等待着新的剧情拉开帷幕。而林阿夏与柴宗训之间,那份在乱世中悄然滋生的情愫,也将在这座帝都的见证下,慢慢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