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分道扬镳,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自那以后,我便住进了姥爷姥姥家。
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很少给予我关心。
在孤独中成长的我,生活像是被阴霾笼罩,看不到多少光亮。
好不容易成年了,命运却又给了我沉重一击,姥姥姥爷相继离世,我的世界愈发黯淡无光。
我考上的大学并不出众,但我还是咬着牙坚持完成着学业。
性格上的孤僻,让我平日里沉默寡言,很难与他人深交,渐渐地,我习惯了独来独往。
一个人穿梭在校园去上课,课余时间便奔赴奶茶店,在勤工俭学的忙碌里,打发着单调又苦涩的时光。
同学和老师偶尔投来关心的目光,我也只是浅笑着回应,可心里那扇紧闭的门,始终没有打开,将自己牢牢锁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我蜷缩在床角,盯着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次卧是我在奶茶店打工攒下的钱租来的。
墙纸发黄卷边,天花板角落有一块霉斑,像一只窥视的眼睛,但这里是我唯一的避风港。
屋里那台便宜组装的电脑,承载着我所有的精神寄托。
在网络世界里,我玩着小游戏,暂时放下现实中的伪装,能和网上的好友多聊上几句。
不过,我很少谈及自己的生活,直到那个女孩的出现。
她就像另一个我,说话时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和语气,都仿佛是我在照镜子。
莫名地,我被她深深吸引,玩游戏时,我总会下意识地拉她组队。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渐渐无话不谈,曾经的拘谨和怯懦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在语音里毫无顾忌的大笑,分享着生活中遇到的趣事,还有那些无伤大雅的八卦。
我时常幻想着她的模样,在我的想象中,她或许是个短发女生,和我年纪相仿,穿着简约的衣服,说不定也和我一样,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透着股文静的气息。
我们相识快一年了,有她陪伴的日子,我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每天除了应对课程和忙碌的打工,最让我期待的,就是晚上回到出租屋,紧紧关上房门,打开电脑登录游戏。
很多时候,她都已经早早在线上等着我了。
那天,我疲惫地回到出租屋,雨水敲打在出租屋的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电脑风扇嗡嗡作响,屏幕上是一款像素风格的冒险游戏。
我操纵着角色在虚拟森林中穿行,耳机里传来队友\"暮色\"轻柔的呼吸声。
\"今天又加班到十点?\"暮色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感。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嗯,奶茶店来了批新原料,要清点库存。\"
我没有告诉暮色,其实是因为店长总找各种理由克扣我的工时费,使我不得不多干一小时来凑够房租。
游戏里的月光洒在两个像素小人身上,我们并肩坐在虚拟悬崖边,看着远处由代码生成的落日。
这是我们常来的地方,一个游戏中的秘密据点。
\"有时候真希望...\"暮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能永远留在这里。\"
我没有回应,眼睛盯着屏幕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游戏角色,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窗外雨声渐大,房间里唯一的热源来自那台二手电脑。
我伸手摸了摸暖气片——冰冷如铁,房东说供暖要等到下个月。
\"你那边冷吗?\"我突然问道。
耳机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暮色在调整麦克风。
\"冷…但我还会更冷的。\"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轻轻笑了笑。
我看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这个城市对我而言始终陌生,就像我的人生一样——被各种人接手又转交,最终落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
“你今天听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察觉到她的语气有些异样。
“啊,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她的声音疲惫不堪,好像又变回了曾经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不然今天早点休息?” 我满心担忧地问道。
“我们今天先不玩了,陪我聊聊天吧。” 她轻声说道。
我缓缓放下捏在鼠标上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她的游戏 Id 和不停闪烁的语音条,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我陪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许久,她才吐出一句话,可这句话却如同一把冰锥,直直刺入我的心底,让我脊背发凉。
\"梦梦,你有想过...\"暮色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死亡是什么感觉吗?\"
我的手指僵在键盘上。
屏幕上,她的游戏角色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气泡。
“为什么这么问?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要不要跟我说说看。”我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但喉咙发紧。
我紧张得再次把手放回鼠标上,鼠标箭头不自觉地指向她的头像,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一些安慰。
“没事,我只是觉得好累,你累吗?”
她突然的反问让我猝不及防,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过往那些孤独、艰难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反问自己 “我累吗?”
我感觉好累,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还好,现在感觉挺充实的,特别是有你之后。”
她在语音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似乎带着一丝欣慰,也许我的安慰和被需要,正是她此刻渴望的。
“我们一起… 离开… 好不好?”
她的话让我僵在原地,那个 “死” 字,她虽没直说,可其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我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坐在电脑屏幕前。
“我想想吧,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犹豫了许久,才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我先下了,晚安。” 她淡淡地说完,头像便迅速变成了灰色,离线了。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玻璃。
我想起姥爷去世前的那个冬天,病房里的暖气时好时坏,我握着姥爷干枯的手,看着白雾随着老人的呼吸在空气中渐渐消失。
手机屏幕亮起,是游戏群里的消息。
我下意识点开暮色的资料——注册时间一年零三天前,最后在线时间显示\"刚刚\"。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没有社交账号,没有照片,甚至没有游戏以外的任何痕迹。
就像她一样,暮色也把自己藏在了网络背后。
暮色的话像诅咒一般,紧紧缠着我。
我知道悲观和负能量具有传染性,可还是没能抵挡,被她的想法拖入了无尽的泥沼,失眠的痛苦如影随形。
之后的几天,她的头像始终灰暗,没有再上线。
我懊悔不已,为什么当初没有添加她别的联系方式,如今,满心的担心只能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就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一个星期,她的头像终于再次亮起,我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
我迫不及待地接通语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这几天去哪了?我担心死了!\"
“你想好了吗?” 她却对我的担心置若罔闻,直接切入主题。
“我除了你这个朋友,已经没有亲人和在乎的人了…”
我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想陪着你,不管你去做什么事。”
我像是与她久别重逢,满心欢喜地向她许下承诺。
“你来找我吧。”
她简短地说完这几个字后,对话框弹出了消息:“青林市西城区解放路天桥,午夜12点。”
暮色把地址、见面时间和具体位置一股脑发给了我,随后,头像再度变灰,下线了。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和眼下浓重的阴影。
我给辅导员发了请假短信,然后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我攒了半年准备换新电脑的钱。
手指触碰到纸币时,我想起暮色说过的那句话:\"有时候真希望永远留在这里。\"
火车穿过阴沉的天空向目的地驶去,我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邻座的中年妇女好奇地打量她:\"小姑娘一个人去青林啊?\"
\"嗯,去见朋友。\"我勉强笑了笑。
\"这么晚了还赶路?\"妇女看了看表,\"到青林都九点多了,你朋友来接你吗?\"
我摇摇头,把脸转向窗外不再理她,她也识趣地没再跟我搭话。
玻璃反射出我模糊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另一个女孩的影子重叠在我的影像上。
我满心都是快点见到她的念头,想着只要能抱抱她,或许就能驱散她心里那些可怕的想法。
青林市的夜晚比想象中更冷。
我裹紧单薄的外套,按照手机导航向解放路天桥走去。
街道渐渐变得冷清,路灯像垂死的萤火虫,发出惨淡的光。
远处天桥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条横跨马路的黑色蜈蚣。
十点四十五分,我站在天桥上,夜风卷着落叶从我脚边掠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周围一片陌生,我无处可去,又怕她来了找不到我,只能站在天桥上,望着桥下来来往往的车辆,任由冷风吹拂,思绪渐渐飘远。
这时,一个路过的大叔,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站在天桥边的我,然后慢慢凑了过来。
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小姑娘,别站太靠边。\"大叔皱着眉头,\"上周刚有个女孩从这里掉下去,当场就不行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什么...什么时候?\"
\"好像是...上周三吧,也是这个点儿。\"大叔摇摇头,\"才二十出头,可惜了。\"
他指了指天桥围栏上一处不太明显的凹陷,\"听说那姑娘穿着黑裙子,就这么'嗖'地跳下去了。\"
我盯着那处凹陷,感到一阵眩晕,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离天桥的围栏远了些。
上周三——正是暮色第一次提出那个可怕问题的那天。
\"我在等人。\"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不像自己的。
大叔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不敢细想大叔的话,依旧站在原地,满心期待着暮色的出现。
随着时间流逝,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疾驰的汽车从天桥下呼啸而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像是夜枭的啼叫。
行人也渐渐没了踪影,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死寂。
午夜将至,寒意愈发刺骨,那风像锋利的刀刃,割在脸上生疼,我忍不住抱紧胳膊,身子微微发抖。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女孩。
她真的是短发,发梢刚好落在耳朵下方,几缕刘海随意地搭在额头,两边的头发乖巧地挽在耳后。
与我想象中不同,她没有戴眼镜,眼睛狭长,透着几分妩媚,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却又像是藏着无尽的幽秘。
鼻子和嘴巴小巧玲珑,衬得五官精致又小巧。
可她的脸色却异常苍白,白得近乎透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
身着一身黑色长款连衣裙,裙摆随风飘动,更显得整个人毫无血色,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
“你是暮色嘛?” 我试探着叫出她的网名,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眼中满是迟疑。
“你来啦,”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扭曲,像是硬挤出来的。
我下意识地向她靠近,伸手抱住了她,可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身上传来,冻得我一哆嗦。
她慌忙推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冒昧,可这原本就是我最开始预想的画面,只是真的伸手抱她时,没想到会如此尴尬。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真好,愿意陪我。”
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说,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好不好,我们一起。”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得不似人类,触感既像金属又像橡胶。
我惊叫一声,拼命挣扎,但暮色的力量大得惊人,拖着我向栏杆走去。
\"你答应过的...\"暮色的声音开始失真,像坏掉的录音带,\"你说会永远陪着我...\"
我的背部撞上栏杆,我绝望地回头望去,桥下的车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虚空。
暮色的脸在我眼前扭曲变形,她动作轻盈而迅速地一跃翻过围栏。
被她拉着一只胳膊的我,半个身子几乎越过了围栏。
就在我即将被拉下去的瞬间,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从远处传来。
暮色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突然静止,我趁机挣脱开来,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我惊恐地大叫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颤抖着起身探出头向天桥下望去,一辆车疾驰而过,路面上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天桥下,双眼慌乱地扫视着平整的路面,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路灯洒在柏油马路上,映出一大片暗色的印记。
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那印记像是一滩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我完全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 “暮色!” 回应我的,只有死寂的黑暗,无人应答,那黑暗仿佛要将我吞噬。
我在最近的便利店哆嗦着买了瓶水。
收银员奇怪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脸色很差啊。\"
\"那个天桥...\"我喘着气,\"上周是不是有人跳桥?\"
收银员的脸色变了变:\"是啊,听说是个抑郁症女孩。你怎么知道?\"
\"她...她长什么样?\"
\"这我哪知道。\"收银员撇撇嘴。
我掏出手机,颤抖着搜索\"青林市天桥跳楼\",几条本地新闻立刻跳了出来:《年轻女子深夜跳桥身亡,疑似抑郁症》《解放路天桥又发跳楼事件,市民呼吁加装防护网》。
新闻发布时间:七天前。
第二天清晨,我失魂落魄地买了火车票,回到出租屋时已是下午。
打开电脑登录游戏,看着她那灰色的头像,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毫不犹豫地将她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了。
我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将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还有这段可怕的经历从记忆里抹去。
深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失眠的痛苦让我感到无比烦躁,我瞪大眼睛,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思绪如潮水般汹涌。
就在我感到有些困倦的时候,突然,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一跳,惊恐地坐起身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
只见屏幕上自动登录了游戏,那熟悉的界面和音乐让我心跳加速。
紧接着,一条好友消息弹了出来,发件人是暮色。
我颤抖着手指,缓缓地将鼠标移到消息上,点击查看。
对话框里,暮色的消息赫然出现在眼前:“梦梦,你骗我!”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我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我尖叫着,毫不犹豫地拔掉了电源插头。
房间里的光线瞬间熄灭,我站在黑暗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四壁之间回荡。
窗外,一只夜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那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它像是在嘲笑我,又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我紧紧地捂住耳朵,试图阻止那恐怖的声音传入耳中,但无济于事。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身后的穿衣镜里,一个穿黑裙的身影正缓缓浮现,苍白的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
天亮后,我匆匆忙忙地将电脑里的资料存储到移动硬盘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电脑格式化,仿佛这样就能将昨晚的恐惧一并抹去。
然而,夜晚降临,当我陷入梦乡,她再次出现了。
她站在黑暗中,周围弥漫着浓稠的雾气,冷冷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不停地重复着质问:“你不是说要陪我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尖锐而凄厉。
我惊恐地从梦中惊醒,汗水早已湿透了睡衣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黑暗中,仿佛还回荡着她冰冷的声音,让我久久无法平静。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寒意,我抱紧自己,却怎么也驱不散这深入骨髓的恐惧。
此后的日子里,每当夜晚来临,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她那苍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就会浮现。
有时,我甚至在恍惚间看到她的身影在房间的角落里一闪而过,等我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夜晚的寂静中,似乎总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那声音像是她在呼唤我,又像是在诅咒我。
有一次,我在睡梦中被一阵强烈的寒意惊醒,睁眼竟看到她就坐在我的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水不断地滴落在我的被子上,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我吓得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缓缓伸出手,那手苍白而纤细,指甲呈现出青黑色,向我的脸伸来。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猛地坐起身,才发现又是一场噩梦。
可房间里那股腐臭的味道却久久不散,仿佛在提醒我,这一切并不只是梦。
为了摆脱这无尽的恐惧,我试图重新融入现实生活,和同学交流,参加社交活动。
但每当我和别人交谈时,总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她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吓得我浑身颤抖。
同学都觉得我行为怪异,对我渐渐疏远。
而我,只能在这孤独与恐惧的深渊中越陷越深,不知道这场噩梦何时才能结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找回曾经那虽平淡却安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