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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望向面前这栋灰扑扑的老旧居民楼,斑驳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在雨中显得格外阴郁。

我叫郝梦,是《城市晚报》的一名实习记者。

眼前是朝阳小区 4 栋,是我此次的目的地。

主编派我来调查一个奇怪的传闻:这栋即将拆迁的老楼里,住着一个\"不存在的住户\"。

\"404室,\"我低头核对笔记本上的地址,\"据说有人看见那间屋子晚上亮着灯,但物业坚持那里二十年来从未住过人。\"

雨水打湿了我的运动鞋,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开来。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走进了昏暗的楼道。

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楼道里的灯坏了,只有从破旧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小广告,有些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了下面更早一层的“治疗性病”和“办证”字样。

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二楼转角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突然从阴影里冒出来,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她穿着老式的藏青色棉袄,灰白的头发挽成一个稀疏的发髻,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小姑娘,你找谁?\"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您好,我是记者,想了解一下这栋楼的情况。\"我勉强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特别是关于404室的传闻……\"

老太太的脸色突然变了,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去!\"她压低声音,\"那间屋子不干净!二十年前……\"

一阵穿堂风突然刮过,楼道尽头的一扇门\"砰\"地关上,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松开了我的手。

\"陈阿婆!你又吓唬人了是不是?\"一个中年妇女从三楼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喊道,\"快回来吃药!\"

老太太——现在我知道她叫陈阿婆了——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蹒跚着上了楼。

我注意到她的左脚有些跛,走路时发出一种奇怪的\"吱嘎\"声,像是关节缺油的门铰链。

我继续向上走,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三楼的一户人家门缝里飘出炖肉的香味,却莫名让我联想到殡仪馆里焚烧尸体的气味。

经过时,我听见里面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还有小孩背唐诗的稚嫩嗓音:\"……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我快步走上四楼,与其他楼层相比,四楼的走廊显得异常干净,几乎看不到一丝灰尘。

404室的门漆成了暗红色,与其他住户的棕色木门形成鲜明对比。

门上贴着一个褪色的“囍”字,边缘已经卷曲发黑。

我拿出手机对着这扇门拍了几张照片,当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那短暂的光亮中,我似乎看到门缝下有一个影子在晃动,就好像有人正从里面窥视着我。

我连忙凑近门缝查看,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人吗?”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敲,这次用力一些,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后面确实空无一物。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那是一种老式的中式婚乐,唢呐和二胡的合奏,喜庆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这声音……不会是从空房子里传出来的吧……

\"你在干什么?\"一个男声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转身看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楼梯口,警惕地盯着我。

\"我……我是记者,\"我慌忙出示记者证,\"来调查一些关于这栋楼的传闻。\"

保安的表情缓和了些,但眼神依然戒备。

\"这里没什么好调查的,都是些无聊的谣言。\"他走过来,示意我离开404门前,\"这间屋子空置二十年了,从那个新娘自杀后就没人住过。\"

\"新娘自杀?\"我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能详细说说吗?\"

保安摇摇头:\"都是老黄历了。这栋楼下个月就要拆了,那些陈年旧事就让它过去吧。\"他顿了顿,\"不过……如果你真想了解,可以去找陈阿婆。她是这栋楼最老的住户,什么都知道。\"

我想起刚才那个古怪的老太太,和她那句没说完的警告。

\"谢谢,我会的。\"我点点头,跟着保安下了楼。

经过三楼时,我又闻到了那股炖肉的味道,这次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丝甜腻的香气,像是……檀香?

走出4栋,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暗红色的404室窗户,恍惚间似乎看到窗帘动了一下。

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那里只有积满灰尘的玻璃。

\"奇怪……\"我喃喃自语,翻开笔记本记下今天的发现。

直觉告诉我,这个\"不存在的住户\"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我频繁出入朝阳小区,逐渐和这里的居民熟络起来。

大多数人对404室讳莫如深,只有陈阿婆愿意和我多聊几句。

\"那姑娘姓沈,叫罗依,\"陈阿婆坐在她堆满杂物的客厅里,啜饮着浓茶,\"二十年前从乡下嫁过来的,听说是个标致的姑娘。\"

陈阿婆的公寓里弥漫着中药和樟脑丸的气味,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她和一对中年夫妇。

\"她男人是城里人,在纺织厂上班。结婚那天……\"陈阿婆突然压低声音,\"那天晚上,有人听见404传来尖叫声,第二天就发现新娘穿着嫁衣吊死在卧室里。\"

我打了个寒颤:\"是自杀吗?\"

陈阿婆神秘地笑了笑:\"谁知道呢?警察是这么说的。但之后住进去的人都说……夜里能听见女人哭,有时候还能看见她穿着那身红嫁衣在走廊里游荡。\"

\"之后还有人住过404?\"我惊讶地问。

\"当然有。这楼里房子紧俏,死过人的屋子便宜租。\"陈阿婆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但住进去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最后一个租客是个大学生,三年前从404窗口跳了下去,嘴里还喊着'她来了'。\"

我的笔停在笔记本上,墨水晕开一小片。

窗外,暮色开始笼罩小区,远处传来不知谁家孩子的哭声。

\"所以现在没人敢住404了?\"我问道。

陈阿婆摇摇头:\"没人敢,也没人能。物业把门锁换了三次,钥匙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有次居委会派人去贴封条,第二天封条就不见了,门上的'囍'字却重新变得鲜红,像是……\"她顿了顿,\"像是刚用血写上去的。\"

一阵冷风吹过,陈阿婆家阳台上的风铃叮当作响,那声音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丧钟。

\"阿婆,您相信……鬼魂的存在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从五斗柜里取出一个褪色的红信封,递给我:\"看看这个。\"

信封里是一张请柬,上面用毛笔写着\"谨定于农历七月十五日为沈罗依女士与章又斌先生举行婚礼,恭请光临\",落款日期是二十年前。

\"这是……\"我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张请柬。

\"那场婚礼的请柬,\"陈阿婆说,\"我们楼里每家都收到了,就在新娘死后一周。\"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请柬上的墨迹已经褪色,但依然能看出当初的鲜红。

\"从那以后,每年七月半,楼里都会有人收到这种请柬。\"陈阿婆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收到的人,大多都搬走了……\"

我盯着请柬,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请柬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手印,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手印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阿婆,我能拍张照片吗?\"我问道,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干涩。

陈阿婆点点头,我掏出手机对准请柬。

就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分明看到请柬上的字迹变成了新鲜的红色,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但眨眼间,它又恢复了陈旧的模样。

\"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陈阿婆突然下了逐客令,\"太阳落山后,这栋楼不太安全。\"

我谢过陈阿婆,匆匆离开。

走出门时,我似乎听见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她也选中你了\"。

走廊里比来时更加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提供微弱照明。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我鬼使神差般地又一次来到了404门前。

那扇暗红色的门在暮色中显得更加阴森,门上的\"囍\"字似乎在对我狞笑。

突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就像是有人穿着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走动。

咔、咔、咔……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那脚步声在门后停了下来,紧接着门把手缓缓转动……

我慌忙逃回家,反锁了房门,打开所有灯,却依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

我不确定之前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但陈阿婆的那句话却像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她也选中你了”。

我冲了一杯浓咖啡,强迫自己去整理今天的采访笔记。

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将那张请柬的照片放大,背面的青紫手印在屏幕上看更像某种淤伤。

\"沈罗依……\"我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仿佛有人对着我的后颈吹气。

“叮……”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吓得我差点打翻咖啡。

是主编发来的消息:\"采访进展如何?周五前交稿。\"

我正要回复,余光瞥见门缝下有什么东西滑了进来——一张鲜红的纸片。

我的手指僵在手机屏幕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缓缓滑入的那抹红色。

它停在了玄关处,在惨白的灯光下红得刺眼,像一滩新鲜的血。

足足三分钟,我一动不动地坐着,荒谬地希望那只是张普通传单。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我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棉花。

那张红纸离我越来越近,上面的金色\"囍\"字在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我蹲下身,用圆珠笔小心地拨开它——和陈阿婆展示的一模一样的请柬,只是墨迹新鲜得像刚写上去的。

\"谨定于农历七月十五日为沈罗依女士与章又斌先生举行婚礼……\"

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四。

请柬背面,那个青紫手印比照片里的清晰许多,能看出纤细的手指和修长的指甲——一只年轻女人的手。

当我触碰它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仿佛有无数冰针扎进皮肤。

\"啊!\"我猛地缩回手,请柬飘落在地,背面朝上。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本空白的边缘处多了一行小字:“郝梦小姐 敬邀”——是我的名字!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玻璃窗咯咯作响。

远处隐约传来唢呐声,凄厉高亢,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

我冲过去锁紧窗户,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片纸钱在风中打转。

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轻声问道。

电话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两下……

接着,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就好像有人穿着丝绸衣服在缓缓走动。

“谁?”我的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

“姑……娘……”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幽幽地飘了出来,沙哑得不似人声,“明晚……来……参加……我的……婚礼……”

还没等她说完,我便像触电般猛地挂断了电话,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显示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穿着旧式嫁衣的女人吊在房梁上,惨白的脸上妆容艳丽,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照片一闪而过,手机恢复了正常。

我颤抖着打开相册,最近一张照片是我今天在404门前拍的那张,但原本空荡的门缝处,分明多了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却听见衣柜里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咔、咔、咔,缓慢而有节奏。

我抓起钥匙和外套冲出门,几乎是用撞的闯进了电梯。

直到站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我才稍微冷静下来。

我在便利店坐到了天亮,不断鼓励自己让自己镇静下来,最终说服自己去查清沈罗依死亡的真相。

市图书馆的旧报刊区,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香的气息。

我在管理员那略显古怪的目光注视下,吃力地搬来了一摞二十年前的地方报纸合订本。

当我翻到七月十六日的《晨报》时,一则小豆腐块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它的标题是:“朝阳小区新婚女子上吊身亡”。

这则报道非常简短,只有寥寥数语:“21岁的沈姓女子在新婚之夜于卧室内上吊自杀,警方排除他杀可能。”

没有照片,甚至连女子的全名都没有提及。

我又翻了几份报纸,终于在《城市晚报》——我工作的报社——找到了一篇更详细的报道:

“冥婚陋习酿悲剧 年轻女子新婚夜自尽”。

这篇报道提到,沈罗依来自邻省的一个农村,经人介绍与纺织厂职工章又斌相识。

不幸的是,章又斌在婚礼前夕遭遇了一场意外车祸,不幸身亡。

尽管如此,章又斌的家人仍然坚持按照原定日期举行婚礼,而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当地的一种陋习——“冥婚”。

婚礼当晚,新娘沈罗依被独自留在洞房内,最终用一条红绸在房间里上吊自杀。

报道最下方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几个穿制服的人抬着担架从楼道出来,担架上蒙着白布,露出一角鲜红的嫁衣。

\"找到了……\"我轻声说,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围观人群中,面容有些熟悉——是年轻时的陈阿婆。

正当我准备拍照时,报纸上的照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白布滑落,露出下面惨白的女人面孔——她的眼睛大睁着,嘴角却诡异地微笑着,脖子上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我倒吸一口冷气,报纸从手中滑落。

再捡起来时,照片又恢复了模糊的原样。

\"需要帮忙吗?\"图书管理员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请问……关于冥婚,您了解多少?\"我试探性地问。

管理员推了推眼镜:\"这是种封建陋习,现在很少见了。简单说就是给死去的未婚者找配偶,让他们在阴间不孤单。\"他压低声音,\"最残忍的是,有些是用活人配死人……\"

离开图书馆时,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

我决定再去找陈阿婆问个清楚。

朝阳小区比昨天更加安静,连往常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4栋门前散落着纸钱,风一吹就打着旋儿飘起来。

陈阿婆家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低沉的诵经声。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愣在原地——狭小的客厅被布置成了灵堂。

陈阿婆的黑白照片正摆在供桌上,照片前点着两根白色的蜡烛,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往火盆里扔纸钱。

“你是谁?”妇女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我……是记者,昨天采访过陈阿婆……\"我震惊地看着照片,\"她……什么时候……\"

“今早发现的。”妇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是她的侄女。”

我的目光落在供桌旁的一个旧木盒上,盒盖上用红漆写着\"章\"字。

“那个是?”我指着木盒问道。

“那是阿婆的遗物,我正准备收拾。”侄女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好像是一些旧照片和信件。”

“我……我能看看吗?”不知哪来的勇气,我问道,“可能对……对写悼文有帮助。”

侄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照片和几封信。

最上面的照片上,年轻许多的陈阿婆站在一对中年夫妇旁边,三人中间是个穿中山装的年轻男子。

\"这是……?\"

\"哦,那是章家。\"侄女看了一眼,\"以前住四楼的,后来搬走了。他们儿子出车祸死了,就是……那件事之后。\"

我心跳加速:\"那件事?\"

侄女突然警觉起来,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继续翻看照片,在盒底发现一张结婚照——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旧式西装,旁边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椅子。

照片背面写着\"又斌与罗依 永结同心\"。

最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收件人是\"章母\",落款是\"沈罗依\"。

信纸上的字迹娟秀却颤抖:

\"伯母:

我知又斌哥已去,万不能结此阴亲。家中虽收聘礼,但我宁死不为鬼妻。求您高抬贵手……\"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某种深色液体晕染开来,像是……血迹。

\"这些东西还是烧了吧。\"侄女突然伸手要拿走盒子,\"不吉利。\"

\"等等!\"我护住盒子,\"这封信……沈罗依是不是被强迫的?\"

侄女的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猛地抢过盒子,\"出去!别再问了!\"

我被推出门外,最后一瞥间,看见供桌上的蜡烛火焰突然变成了诡异的绿色,陈阿婆的照片在火光中……笑了。

走廊里比昨天更冷了。

我再次走到 了404门前,看到那扇暗红色的门前堆满了纸钱和香灰,像是有人刚祭拜过。

门上的\"囍\"字比昨天更加鲜红,边缘还闪着湿润的光泽,像是刚用鲜血重新描过。

我鼓起勇气凑近门板,闻到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脂粉香。

“咔哒……”

门锁轻轻响了一声,像是有人从里面拧开了它。

门缝慢慢扩大,一股阴冷的风夹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黑暗中,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整齐地摆在门口,鞋尖正对着我。

\"沈……是沈小姐吗?\"我颤抖着开口,\"我想帮你……\"

门突然大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拽了进去。

我踉跄着跌入黑暗,身后的门\"砰\"地关上,最后的光线消失了。

黑暗中,我听见丝绸摩擦的声音,和女人轻轻的啜泣。

\"为什么……不让我……安息……\"

404室内的空气粘稠得像液体,充满霉味与一种古怪的甜香——是陈年胭脂混着线香的气味。

我的后背紧贴着门板,能感觉到木头的纹理透过单薄衬衫刺痛皮肤。

\"沈小姐?\"我的声音在颤抖,再次问道,\"我想帮你……\"

啜泣声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某种细微的声音却缓缓地从黑暗深处传来,像是有人拖着长裙在走动,沙、沙、沙……声音越来越近。

突然,两盏红烛在我面前自动燃起,在这摇曳的火光中,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哪里还是那座空置了二十年的旧屋?分明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喜堂!

喜堂的墙上贴着已经褪色的“囍”字,供桌上摆放着干瘪的喜果,而正中央的相框里,一个面容呆板的年轻男子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照片前摆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先夫 章又斌之灵位。

最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房梁上垂下的那段红绸,它正无声地摇晃着,末端打了个精巧的绞索结。

“好看吗……我的……新房……”声音从我脑后传来,冰冷的呼吸喷在我颈间。

我猛地转身,却撞进一片刺骨的寒意中——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人紧贴着我站立。

盖头下露出半张青白的脸,涂着艳丽的胭脂,嘴角却撕裂到耳根,露出黑紫色的牙龈。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却看见更多恐怖的细节:她嫁衣下摆滴着暗红的液体,裸露的脚踝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十指指甲全部外翻,像是挣扎时在木门上抓挠所致。

\"你看……他们……把我……打扮得多……漂亮……\"鬼魂缓缓抬起手臂,嫁衣袖子滑落,露出布满淤痕的手腕,\"先拜堂……再入洞房……然后……把我……挂上去……\"

随着她的话语,房间突然变换,蜡烛熄灭又复燃,这次更加明亮。

我看到二十年前的景象在四周浮现——

几个面容模糊的人影正死死地按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姑娘,她的头被强行按向章又斌的遗照,被迫磕着头。

紧接着她被粗暴地拖进卧室,人们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紧紧地绑住了她的脚踝。

最后,她被人抱了起来,脖子套进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绞索里……

幻象渐渐消散,我已经泪流满面。

沈罗依的鬼魂飘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可怖的面容。

“为什么……选中我?”我鼓起勇气问道。

鬼魂转过身来,盖在她头上的红盖头也完全滑落了下来。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她的全貌:她的脸浮肿而发青,眼球突出,舌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

但在这些死亡特征之下,她的轮廓竟与我有着诡异的相似。

铜镜突然闪过一道光,镜中的鬼魂变成了年轻健康的模样,而我站在她身后,两张脸在镜中并列——如同姐妹。

\"血缘……\"鬼魂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你母亲……逃了……他们……就抓了我……\"

我愣住了,母亲从未提过她在城里有个姐妹。

但记忆中,她确实总在七月烧纸钱,而且极度厌恶红色嫁衣。

梳妆台的抽屉猛地弹开,一叠发黄的照片滑落在我脚边。

最上面那张是三个年轻姑娘的合影,背后写着\"1995年纺织厂女工留念\"。

我一眼认出左边是陈阿婆年轻时,中间那个……竟与我母亲有八分相似,而右边腼腆微笑的姑娘,分明就是眼前的沈罗依。

\"小妹……\"鬼魂的手指抚过照片,一滴黑色的液体落在相纸上,\"他们骗我说……又斌哥……只是轻伤……等我发现……要嫁的是……棺材……\"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房间温度骤降。

蜡烛疯狂摇曳,墙上的\"囍\"字开始渗出鲜血。

我感到一股强烈的怨恨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要……他们……都死……\"鬼魂的头发无风自动,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一个……都……逃不掉……\"

供桌上的牌位突然炸裂,章又斌的照片在火焰中扭曲。

整个房间开始震动,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腐烂的木质结构。

某种巨大的能量正在聚集,我知道,当子时的钟声响起,沈罗依的怨气将会彻底爆发。

\"等等!\"我扑向梳妆台,抓起那把生锈的剪刀,\"我可以帮你解脱!\"

鬼魂的动作停滞了。

我颤抖着指向她脚踝的红绳:\"这是……绑住你的东西对吗?民间说法,绑红绳是防止冤魂复仇……还有……\"我回忆着图书馆查到的资料,\"他们是不是在你眼睛上压了铜钱?\"

鬼魂缓缓点头,黑发间确实闪烁着金属光泽。

我深吸一口气,虽然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我还是向前迈了一步。

\"让我帮你取下它们……然后你可以……安息……\"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鬼魂飘到床边坐下,伸出绑着红绳的脚。

我跪下来,剪刀刚碰到红绳,就听见整栋楼传来凄厉的惨叫——不是一个人,而是数十个声音的合唱。

剪刀合拢的瞬间,三楼那户一直飘出炖肉香味的人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红绳断开的刹那,沈罗依的鬼魂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叹息。

她那原本浮肿的脸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些许人色,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怕了。

我鼓起勇气爬上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她那青紫的眼皮上取下了那两枚早已锈蚀的铜钱。

铜钱离体的瞬间,整栋楼剧烈摇晃,四楼走廊传来陈阿婆侄女惊恐的尖叫,随后是一连串下楼的脚步声。

“还有……最后一个……”鬼魂的手指向了梳妆台的抽屉。

我拉开它,里面是一张伪造的结婚证,男方名字旁按着血手印。

当我把结婚证凑近蜡烛时,鬼魂突然抓住我的手:\"你……不怕……我报仇后……消失吗?\"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怨恨,而是深深的悲伤与不解。

“姨妈,他们害死了你……你当然有权利愤怒……”我轻声说道。

火焰吞没了结婚证,整栋楼开始崩塌。

墙上的“囍”字化作猩红的血水,房梁上的红绸自燃。

沈罗依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她脸上的裂口也开始缓缓愈合,最后竟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谢谢……小梦……”她的声音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而又清晰。

在她彻底消失之前,她将一个冰凉的物件塞进了我的手心。

刹那间,整间 404 室如同沙堡一般,在我眼前轰然坍塌,烟尘弥漫。

令人惊奇的是,我竟然毫发无损地跌坐在楼外的空地上。

当我回过神来,朝阳小区 4 栋已经在我眼前化为一片废墟,扬起的漫天尘土在晨曦中弥漫。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我摊开手掌,那是一枚银镯子,内侧刻着\"罗依\"二字……

三个月后,我正式成为《城市晚报》的调查记者。

关于朝阳小区的报道引发轰动,但没人相信我的真实经历。

官方通报称4栋因年久失修倒塌,居民提前撤离无人伤亡——尽管拆迁名单上确实少了三个名字:陈阿婆、三楼的王厨师,以及陈阿婆的侄女。

今天是我交终稿的日子。

我抚摸着腕上的银镯,在文档里敲下最后一段:

\"所谓'不存在的住户',实则是被刻意遗忘的罪恶。当活人为了私欲将活人变作鬼妻,整栋楼就成了吃人的怪物。沈罗依们从未消失,她们只是变成了墙里的哭声,夜半的脚步声,和门缝下突然出现的红色请柬……\"

保存文档时,我似乎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

转头望去,办公室空无一人。

但我的咖啡杯边缘,赫然印着一个淡红色的唇印。

窗外,一片枯黄的纸钱飘落在窗台上,上面用金粉写着一个\"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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