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车的木轮碾过最后一截青草地时，项尘明显觉出了颠簸。
之前一路跟着车轮的青草味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混着土屑的干硬气息。他抬头往两边看，原本遮天蔽日的竹林早没了影子，连之前随处可见的矮灌木都变得稀稀拉拉，地上铺着一层黑褐色的碎石，车轮压上去“咔嚓咔嚓”响，像是踩碎了晒干的硬壳虫。风也变了性子——不再是青禾族竹楼边那种裹着水汽的软风，而是带着棱角的硬风，刮在脸上像细沙粒打过来，得眯着眼才能看清前面的路。
“快到了。”项尘摸了摸怀里的时空罗盘，罗盘外壳的兽皮还带着体温，中间的光点比刚才亮了些，淡蓝色的光透过兽皮缝隙钻出来，在他手心里晃。他之前按巫祝给的布包上写的法子，给罗盘加了点自然玄气，现在光点指得更准，一直朝着前方那片扭曲的天。
又往前开了半柱香的功夫，前面的景象突然变了。
原本还算平整的碎石地开始往上翘，像被什么东西顶起来似的，形成一道矮坡。坡顶的天空不再是巫域里常见的淡蓝，而是像被揉皱的绸缎，一圈圈泛着波纹，淡紫色的光从波纹的褶皱里漏出来，映在碎石上，让那些黑褐色的石头都染了层诡异的紫。再往坡顶走，就能看见那道口子——半人高，窄窄的，像被巨斧劈开的裂缝，裂缝周围的空气都在发抖，细碎的石子围着裂缝转圈圈，像被吸住的灰尘，却又悬在半空落不下去，连光线碰到裂缝边缘，都会拐个弯，显得怪模怪样。
“这就是时空裂隙？”项尘把机关车停在坡下，跳下车往坡顶走。刚迈出两步，就觉得脚底下的碎石动了动，不是被踩碎的那种动，而是像有只手在底下拽，轻轻往裂缝的方向拉。他赶紧站稳，往裂缝里看——里面不是黑的，而是流动的光，一会儿是金灿灿的，像太阳晒在金属上，一会儿又变成银灰色，像阴天的云，还有些碎片段似的画面在光里闪，快得抓不住，只隐约看见有人举着剑，还有高大的石柱子，像是远古时候的战场。
就在他想再靠近点，看看裂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时，突然一阵猛力拽了过来。
不是脚底下那种轻轻的拉，而是像被一头疯兽咬住了胳膊，整个人“呼”地一下往裂缝方向飞过去。项尘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旁边的碎石，指尖刚碰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就觉得那股拉力更猛了，碎石“咔嚓”碎在手里，他的身体已经离地面有半尺高，头发被风刮得贴在脸上，眼睛都快睁不开。
“不好！是时空乱流！”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巫祝说的话——时空裂隙周围的乱流最是狂暴，能把石头撕成碎末，要是被卷进去，玄气再强也撑不住。
他赶紧凝神，想调动体内的自然玄气护住身体，可手刚抬起来，就觉得胸口突然热了一下——是贴身放着的自然宝玉！
那股热度来得特别快，像揣在怀里的暖炉突然烧了起来，顺着胸口往四肢蔓延。项尘低头一看，兽皮袋的缝隙里透出淡淡的绿光，先是细细的一缕，接着像藤蔓似的绕着他的胳膊往上爬，然后“嘭”地一下张开，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绿罩子，把他整个人裹了进去。
刚碰到绿罩子的风一下子没了劲，原本拽着他的拉力像被剪断的绳子，瞬间消失。他“啪嗒”落在地上，还没等站稳，就看见刚才围着裂缝转的碎石子“噼里啪啦”砸在绿罩子上，却没破一个洞，反而被弹开，滚到坡下。连裂缝边缘那些扭曲的空气，碰到绿罩子也像碰到了软墙，慢慢退了回去，不再往他这边挤。
“这就是宝玉的屏障？”项尘伸手摸了摸绿罩子，指尖碰到一层软软的光，却硬得很，像青禾族用来编篮子的老藤，看着软，实则结实。他低头拉开兽皮袋，里面的自然宝玉正亮着，淡绿色的光在玉面上流动，像刚浇了水的青草，透着生气。
他想起巫祝递给他布包时说的话：“遇到时空乱流，就把玄气注入宝玉，它会形成护罩，护住你的心脉。”刚才情急之下忘了注玄气，宝玉竟然自己醒了——是因为离裂隙太近，还是因为感知到了他的危险？
项尘没时间细想，他赶紧凝神，把一缕自然玄气缓缓输进宝玉里。刚碰到宝玉，绿罩子的光就亮了些，罩子上还浮现出细细的藤纹，跟青禾族图腾上的藤条一模一样，连缠绕的方向都分毫不差。罩子也跟着变大了些，刚好能把旁边的机关车也裹进去——车轮边的水囊还歪在地上，野菜干撒了一地，刚才的拉扯把车厢里的东西都晃乱了。
他快步走回机关车旁，把水囊扶起来，擦干洒出来的水，又把野菜干和粟米糕捡回藤篮里。指尖碰到藤篮时，他想起昨天巫兔们叼着篮子的样子——毛茸茸的爪子抓着藤条，嘴里“吱吱”叫着，把晒干的青露草往里塞，生怕他路上不够用。还有药老给的草药膏，陶罐被他放在抽屉最里面，刚才那么晃，竟然没倒。
“多亏了你们。”项尘轻轻拍了拍藤篮，又摸了摸怀里的藤编盒子——里面是禾苗给的护身符，符纸边缘的藤条绣得很细，摸起来软软的。他想起禾苗苍白的脸，想起她抓着他袖子说“等着听你讲救回项少龙前辈的故事”，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
该走了。
项尘坐进机关车的驾驶座，握紧前面的木柄。绿罩子跟着他的动作往前移，像一层贴身的保护膜，把机关车和他都护在里面。他慢慢转动木柄，机关车的轮子重新碾过碎石坡，朝着那道时空裂隙驶去。
离裂隙越近，周围的光越亮。之前在坡下看到的碎片段越来越多，有时能看清是穿着盔甲的士兵举着剑，有时能看到高大的石门上刻着奇怪的花纹，还有时能听到模糊的声音，像有人在喊，又像风刮过石头的响。项尘知道，这些都是时空裂隙里残留的影像，是仙秦遗迹曾经的样子，也是他要去的地方。
机关车的前轮刚碰到裂隙边缘，就觉得周围的声音突然没了。风停了，碎石滚动的声音也没了，只剩下机关车木轮转动的“咯吱”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在安静的空间里特别响。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巫域的淡蓝天已经变成了一道细细的线，青禾族的方向早就看不见了，但他好像还能听到族人们的欢呼声，听到巫狼低低的吼声，听到小五喊他“首领”的声音。
“我会回来的。”项尘对着身后轻声说，然后转过头，把玄气再往自然宝玉里输了些。绿罩子的光更亮了，直接带着机关车驶进了裂隙里。
一进裂隙，周围的景象全变了。不再是碎石地，也不是巫域的草地，而是一片流动的光海。金色、银色、淡紫色的光混在一起，像打翻了的颜料，绕着机关车转。有时光会变成细细的线，缠在绿罩子上，又很快散开；有时光会变成大大的泡泡，里面映着不同的画面——有长满青草的草原，有飘着雪的山峰，还有像青禾族一样的竹楼，只是里面的人穿着不一样的衣裳。
项尘知道，这些都是不同时空的片段，是时空裂隙里最危险的东西——要是不小心被这些片段缠住，就会被拉进别的时空，再也找不到仙秦遗迹。他赶紧低下头，盯着怀里的时空罗盘——罗盘中间的光点正亮得刺眼，一直指着光海深处，那是仙秦遗迹的方向，也是项少龙前辈所在的地方。
他握紧木柄，把速度加快了些。自然宝玉的绿罩子稳稳地护着他，那些流动的光碰到罩子就会绕开，连最细的光线都钻不进来。他摸了摸胸口的自然宝玉，又摸了摸怀里的护身符，心里的坚定越来越强。
巫祝说过，仙秦遗迹有九重封印，每一道都比烛龙殿的机关还难破；逆时盟的人说不定也在往这里来，他们想抢项少龙前辈的玄气，想毁了仙秦遗迹。但这些都没关系——他有自然宝玉护着，有青禾族给的干粮和草药，有禾苗的护身符，还有心里的信念。
九重封印再强，他也能一道一道破；逆时盟的人再厉害，他也能跟他们斗。只要能救出项少龙前辈，只要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只要能回去跟青禾族的族人说一声“我回来了”，再跟禾苗讲一讲仙秦遗迹的故事，再跟小五一起爬一次竹林后的山，再听巫祝讲一次自然玄气的用法，再摸一摸巫狼的头，再吃一口阿婆蒸的粟米糕……这些就够了。
机关车在光海里稳稳地行驶着，自然宝玉的绿光像一道坚定的路标，跟着时空罗盘的光点往前。项尘看着光海深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前面就是仙秦遗迹了。
不管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