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夏夜总裹着股挥之不去的烟火气，往常这个点，老城区巷口的“王记烧烤”早该坐满了人，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在铁板上滚着，撒把孜然就能香到街对面。可今天不一样，七点刚过，巷子里连个遛狗的大爷都没有，只有烧烤摊的灯泡孤零零悬在半空，暖黄的光落在桌角那几串没烤完的脆骨上，凉得快跟桌上的冰啤酒一个温度了。
项尘坐在塑料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啤酒罐的拉环。罐口的泡沫早就消了，只剩下一圈黏糊糊的水渍，像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堵。他抬眼扫了圈对面的人，没一个敢直视他的——李子昂双手插在运动裤兜里，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平时话最多的人这会儿跟个闷葫芦似的；扎马尾的林晓雨把脸埋在奶茶杯后面，吸管咬得咯吱响，项尘瞥见她马尾辫根儿都湿了，估计是偷偷抹了眼泪；还有戴黑框眼镜的张磊，怀里抱着个半旧的帆布包，手指反复摩挲着包带，那包项尘认识，是去年他们一起去爬武当山时买的，当时张磊还说要留着当“探险纪念包”。
“咳……”李子昂终于憋不住了，往前凑了凑，手掌“啪”地拍在项尘肩膀上，力道比平时重了不少，“项尘，你可别跟我们玩煽情那套啊。不就是去混沌界嘛，跟旅游似的，顶多回来的时候带点‘特产’，比如那边的石头啥的，我还等着放我书桌当镇纸呢。”
项尘扯了扯嘴角，想笑，可喉咙里像卡了团棉花。他认识李子昂快十年了，从高中一起翻墙去网吧，到大学合租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这人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连他爸住院时都没见他这么紧张过。现在这话听着硬气，可项尘能感觉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在微微发颤。
“就是啊尘哥，”林晓雨终于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手里攥着个巴掌大的桃木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俩字，“这是我奶去庙里求的，她说开过光，能挡灾。你带着，不管遇到啥，都得好好的。”
她把桃木牌往项尘手里塞，指尖冰凉。项尘捏着那牌子，木质的纹路硌着手心，暖得发烫。他想起去年林晓雨失恋，抱着他哭了半宿，说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结果没过仨月就跟新男友撒狗粮。那时候他还笑她没心没肺，可现在才知道，没心没肺的人，认真起来最让人难受。
张磊这时候也把帆布包递过来，拉链拉开，里面是个银色的金属盒子，看着像个小型记录仪。“这是我改装的信号器，”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有点发紧，“混沌界不是时空乱流多嘛，这玩意儿能捕捉到微弱的时空波动，要是你迷路了，按侧面的红色按钮，我这边能收到信号。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啥大忙，但……总比没有强。”
项尘接过盒子，沉甸甸的。他知道张磊是学电子工程的，为了改这个信号器，估计熬了好几个通宵。去年他们一起去沙漠露营，张磊带的自制导航仪救了他们全队的命，现在这盒子，又成了他的牵挂。
“谢谢你们。”项尘终于把那团棉花咽下去，声音有点哑，“我会平安回来的，到时候还来这儿吃烧烤，我请客，管够。”
“这可是你说的！”李子昂眼睛一亮，赶紧接话，“到时候我要吃十串五花肉，五串脆骨，还有两扎冰啤酒！”
“你就知道吃！”林晓雨瞪了他一眼，可自己也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奶茶杯上，溅起一小圈水花。
张磊也跟着笑，推了推项尘的胳膊：“记得啊，回来还得给我们讲混沌界的故事，比如有没有会飞的怪物，有没有长得像外星人的神仙，我还等着记下来，写本《混沌界奇遇记》呢。”
项尘点头，没再多说。他知道，再多的话，到了嘴边都是多余的。有些牵挂，不用挂在嘴上，记在心里就够了。
又坐了一会儿，巷口传来汽车喇叭声，低沉的，是项少龙的车。项尘站起身，把桃木牌塞进贴身的口袋，金属盒子揣进背包里。他看了眼桌上的烧烤，还冒着点热气，可没人动过。
“我该走了。”他说。
“嗯。”李子昂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不少，“路上小心，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林晓雨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眼泪又开始掉。张磊也挥着手，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平安”。
项尘转身，没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巷口的车灯很亮，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烧烤摊的桌角，像根扯不断的线。
坐进副驾驶，项少龙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瓶温水。项尘接过，喝了一口，暖水流过喉咙，舒服多了。车子缓缓启动，巷口的烧烤摊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后视镜里，只剩下那盏暖黄的灯，像个小小的星星，缀在黑夜里。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项少龙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项尘点头：“嗯，认识很多年了。”
“现代的生活，很热闹。”项少龙看着前方的路，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比混沌界有意思多了。”
项尘笑了笑：“各有各的好。现代有他们，混沌界……有该做的事。”
项少龙没再说话，车子一路往郊外开。窗外的风景渐渐变了，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路灯越来越稀疏，最后连路灯都没了，只剩下车灯照亮前方的路。夜色越来越浓，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点青草的味道，跟城里的烟火气完全不一样。
项尘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黑暗。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跟朋友们一起的日子——高中时一起在操场看星星，大学时一起在出租屋煮泡面，工作后一起在烧烤摊吐槽老板……那些日子很普通，却很温暖，像手里的温水，握在手里，暖在心里。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项少龙解开安全带：“到了。”
项尘下车，脚刚沾地，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空气里带着点刺痛感，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皮肤，头发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他抬头望去，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道巨大的裂隙，像把天空撕开了个口子。裂隙里翻滚着紫色的光带，时而收缩，时而扩张，周围的草叶都在倒着生长，泥土里的石子悬浮在半空，又突然掉下来，砸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就是时空裂隙？”项尘问，声音有点发紧。他之前听项少龙说过时空裂隙的样子，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震撼——那是种超出想象的狂暴，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随时可能醒来。
“嗯。”项少龙走到他身边，眉头皱了皱，“比我上次来的时候，乱流更狂暴了。逆时盟应该已经在混沌界做好准备了，他们在搅动时空乱流，想阻止我们进去。”
项尘盯着裂隙，能听到里面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还有像玻璃破碎的脆响，听得人心里发毛。他能感觉到，裂隙周围的时空都在扭曲，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你跟在我后面，别碰周围的乱流。”项少龙说着，掌心泛起淡蓝色的光，光纹像水流一样从他掌心蔓延开来，慢慢缠上项尘的身体。项尘突然觉得，周围那股刺痛感消失了，空气变得柔和起来，像裹了层热毛巾，连呼吸都顺畅了。
“这是时空道体的力量？”项尘问。
“嗯，能暂时隔绝时空乱流的侵蚀。”项少龙点头，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进去之后，乱流会更狂暴，我的力量只能护着你，没办法分心对付其他东西。所以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能走散。”
项尘点头：“我知道了。”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率先朝着裂隙走去。淡蓝色的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屏障，像个透明的罩子，把项尘护在里面。项尘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朝着裂隙靠近。越靠近，那股狂暴的气息就越浓，耳边的电流声越来越响，眼前的紫色光带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光带里夹杂着黑色的碎片，像破碎的时空。
走到裂隙边缘，项尘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江城灯火通明，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密密麻麻的，能看到高楼大厦的轮廓，能看到街道上的车流，甚至能隐约听到城里的喧嚣。那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回忆，有他熟悉的一切。
可现在，他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未知的危险，还有逆时盟最后的反扑。
“别回头了。”项少龙的声音传来，“既然决定了，就往前走。”
项尘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的裂隙。紫色的光带在他眼前翻滚，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口袋里的桃木牌，又摸了摸背包里的金属盒子——那是朋友们的牵挂，也是他的勇气。
“走吧。”项尘说。
项少龙点头，率先踏入裂隙。淡蓝色的屏障跟着他一起进去，项尘紧随其后。脚刚踏入裂隙的瞬间，项尘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像被人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紫色的光带在他眼前飞速闪过，耳边的电流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赶紧稳住心神，紧紧跟着项少龙的背影。淡蓝色的屏障像一道坚固的墙，把所有的混乱都挡在外面，让他能勉强保持清醒。他能看到，身后的江城在慢慢缩小，灯火越来越暗，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被紫色的乱流吞掉，再也看不见了。
前方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没有了江城的灯火，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地上是黑色的石头，棱角分明，泛着冷硬的光。远处有巨大的影子在动，看不清是什么，只能听到沉闷的嘶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这里就是混沌界的边缘。”项少龙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疲惫，“逆时盟的人应该就在前面，我们得小心。”
项尘点头，环顾四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吸进肺里，有点难受。周围的时空乱流比刚才在外面更狂暴，淡蓝色的屏障上不时闪过一道黑色的裂痕，又很快被项少龙的力量修复。
“你的力量还能撑多久？”项尘问。
“暂时没问题。”项少龙说，“但不能拖太久，我们得尽快找到逆时盟的老巢。”
项尘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从踏入裂隙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现代的朋友还在等着他回去，等着听他讲混沌界的故事，等着一起吃烧烤。而逆时盟的反扑，也已经开始。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远处的嘶吼声越来越近。风从黑色的石头上吹过，带着股冷意，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可项尘一点都不觉得冷，心里反而燃着一团火——那是为了朋友，为了现代的生活，也是为了混沌界的安宁。
“走吧。”项尘再次开口，声音坚定，“该算账了。”
项少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淡蓝色的屏障跟着他一起往前移动。两人的身影在黑色的石头地上慢慢远去，朝着混沌界的深处走去，身后是消失的现代世界，前方是未知的危险，还有一场注定要到来的决战。
风还在吹，嘶吼声还在响，可项尘的脚步却越来越稳。他知道，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多少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他最在乎的朋友，有他想守护的生活。而这些，就是他最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