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了足足半个时辰,眼看天快亮了,才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悬崖边,刚要张口呼喊,目光突然被崖边碎石上的东西钉住。
他浑身一僵,手里的火把“啪嗒”掉在地上,火焰溅起又很快熄灭。紧接着,他猛地拔高声音,嘶哑地喊住同伴:“快、快过来!你们看这是什么!”
其余家奴闻声赶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崖边的碎石上,赫然躺着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的“甄”字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冷光,旁边还孤零零搁着一只绣鞋,正是甄母平日里常穿的样式。
“这、这是老爷的令牌!还有老夫人的鞋!”有人看清了,顿时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崖边。
“老爷的令牌……老夫人的鞋……”有家奴颤巍巍地伸手,指尖刚碰到那枚冰凉的玄铁令牌,便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领头的家奴心头一沉,踉跄着扑到崖边,死死抓住崖边的杂草往下望——天已蒙蒙亮,崖下云雾虽散了些,却依旧深不见底,只有风从谷底卷上来,带着山石的寒气,吹得他浑身发冷。
“不……不会的……”他声音发颤,目光在崖边逡巡,忽然瞥见地上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有人失足时脚下滑过的痕迹,再联想到方才搜寻时,林子里半点打斗声都没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定是……定是夜里山路太滑,大人和夫人、小姐,失足坠崖了……”
这话一出,身后的家奴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红了眼,哽咽着喊“大人”,有人瘫坐在地,浑身发抖——甄大人若是出事,他们这些随行的家奴,个个都难逃罪责。
“哭什么!”领头的家奴猛地抹了把脸,强压着喉咙里的哽咽,沉声道,“快!一部分人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另一部分人,立刻下山报官!快!”
众人这才回过神,慌忙应着。几个腿脚快的家奴,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火把早已熄灭,只能借着熹微的晨光,在湿滑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呼喊声渐渐远了。
留下的人守在崖边,谁也不敢再靠近半步,只是望着那枚令牌和绣鞋,以及深不见底的悬崖,脸上满是绝望——他们心里都清楚,坠下这样的悬崖,怕是连尸骨都寻不回来了。
不多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官府的人携着仵作、衙役,匆匆赶来。仵作蹲在崖边,仔细查看了令牌、绣鞋,又顺着那几道划痕往下探了探,最终起身对官差头领摇头:“看这痕迹,确像是失足滑落,令牌和绣鞋遗落在此,人……多半是坠崖了,底下太深,怕是难寻。”
官差头领叹了口气,命人将令牌和绣鞋小心收起,才对着一旁垂泪的家奴道:“回去吧,通知甄府,准备后事吧。我们也得赶紧回县衙,把这里的情形,原原本本禀报给县丞大人。”
“劳烦大人。”为首的家奴强抑悲声,颤巍巍抱拳作揖。
几日后,消息传进了皇宫。御案前,皇上展开奏折,目光扫过“甄远道回京途中,遭遇山匪劫道,一家不慎失足坠崖,妻女皆随”几字,原本舒展的眉头,缓缓蹙起。
苏培盛端着一盏热茶轻步进来,见皇上眉头紧蹙,面色沉凝,便将茶盏悄无声息地搁在御案一侧,躬身低问:“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惹您烦心?”
皇上指尖捏着奏折一角,轻轻一掀,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几分怅然:“甄远道一家回京途中,遇到山贼,一家都坠崖身亡了。”
苏培盛闻言,心头猛地咯噔一下,端着空茶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忙稳住身形,脸上却瞬时浮起惊色:“甄大人?这……怎会?甄大人一向行事稳妥,凡事都要斟酌再三,回京这等大事,怎就偏偏遇上这等灭顶之灾?”
“他啊,”皇上重重叹了口气,将奏折往御案上一放,指腹按了按眉心,“这次许是想快些回京,竟绕了近路,走了那条少有人行的山道——也是他急糊涂了。”
苏培盛听得这话,心下更是一沉,忙又躬身道:“这……宫里的菀贵人,还日日盼着甄大人回京呢,前几日还问起奴才,说父亲的归期近了没有……这消息若是传进去,贵人怕是要……”他话说到一半,便适时停住,只垂首等着皇上的示下。
皇上果然沉默了,目光落在御案上的明黄圣旨卷轴上,良久才开口,语气里添了几分决断:“甄远道此次回京,原是要赴新职的。如今出了这等事,朝廷不能寒了忠臣的心。传旨,追封甄远道为大理寺卿,按大理寺卿的礼制厚葬,一应抚恤从优,着户部亲自督办。”
苏培盛忙应了声“嗻”,刚要提笔记录,又听皇上继续道:“至于菀贵人……”皇上顿了顿,想起往日里甄嬛眉梢带笑、与他论诗作画的模样,心头微涩,“她是甄远道唯一在世的女儿,如今家中遭此变故,朕若不多加照拂,倒显得薄情了。晋封菀贵人为菀嫔,仪仗随嫔位规制添置——此举,一来是全了君臣情分,二来,也算是给她一份体面,让她在宫里能立得更稳些。”
“皇上圣明。”苏培盛躬身应道,笔尖在纸上飞速记录着圣旨内容,却听皇上又补了一句,语气柔和了些许:“传旨的时候,对菀嫔说,让她好生保重身子,莫要过度伤怀。再过两日甄府办丧事,朕允了,让她去灵前磕个头,尽份孝心。”
“奴才明白。”苏培盛一笔将旨意誊抄完毕,指尖捏着狼毫轻轻收回,复又躬身向前半步,语气恭谨中带着几分审慎:“皇上,那伙山贼是否还要调查,这背后似有蹊跷,像是有人暗中指使,奴才斗胆问,这事……还需他们往下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