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纵的身影消失在陨星谷那迷蒙的天际,如同撤去了压在所有人神魂之上的万钧巨山。祭坛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骤然一松,但随之弥漫开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难堪的死寂。
风卷过焦黑的岩石,带起呜咽般的回响,更添几分凄凉。
祭坛之上,皇帝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佝偻的姿势,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陈天纵消失的方向,仿佛魂魄也随之离去。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明黄龙袍,此刻穿在他身上,却只显得无比讽刺与累赘。罪己诏……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脑海,灼烧着他仅存的帝王尊严。
“陛下……”一名近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声音颤抖,试图搀扶。
“滚!”皇帝猛地一挥袖,一股失控的罡风将那近侍直接掀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断柱上,生死不知。他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喘,最终,又是一口逆血控制不住地喷出,染红了身前破碎的地面。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今日之后,他这位九五之尊,在天下人眼中,将彻底沦为一个被逆臣逼宫、被迫下诏认罪的……笑话!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向祭坛下那些神色各异的宗门强者。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或低头,或移开视线。
“好……好得很!”皇帝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怨毒,“诸位……真是朕的好臣子,好盟友啊!”
他这话,如同鞭子抽在每个人脸上。凌天、厚土门长老等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法反驳。方才在陈天纵那绝对的实力压迫下,他们确实……屈服了。立下的天道誓言,更让他们再无反复的可能。
“凌长老,”皇帝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凌天身上,语气冰冷刺骨,“你万剑宗的‘一剑隔世’,当真是……凌厉无匹啊!”这话语中的讥讽,任谁都听得出来。
凌天脸色难看至极,抱拳沉声道:“陛下,非是我等不出力,实是那陈天纵……其道诡异,已非寻常域境可比。宇文前辈亦……”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冷哼打断。只见宇文寂不知何时已重新闭上了双眼,如同老僧入定,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显然不愿再掺和这摊浑水。他的态度,更是让皇帝心头一沉。
连皇室最强的底蕴,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哼!”厚土门长老亦是冷哼一声,语气生硬地拱手,“陛下,既然事已至此,我等宗门已按约立誓,不便久留,告辞!”说罢,竟不待皇帝回应,袖袍一拂,带着门下弟子,化作一道土黄色流光,头也不回地离去。
有了带头的,其他宗门更是无心停留。
“药王谷告辞!”
“天机阁告辞!”
“冰心宫……告辞!”
一道道声音响起,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陨星谷各个方向。他们走得匆忙,甚至带着几分狼狈,仿佛此地是什么不祥的污秽之地,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转眼之间,祭坛周围,除了皇室禁卫和少数几位铁杆保皇派的官员,竟已是人去楼空!方才还气势汹汹、汇聚了天下强者的“诛魔”联盟,顷刻间土崩瓦解,作鸟兽散!
树倒猢狲散!
墙倒众人推!
皇帝孤零零地站在祭坛顶端,看着那一道道毫不留恋离去的身影,看着这片因为他一意孤行而变得满目疮痍的战场,一股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冰冷绝望,如同严冬的寒潮,彻底将他淹没。
他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后退几步,若非身后心腹太监及时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
“回……回宫……”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苍凉。
来时,銮驾威严,万修相随,气势何等煊赫?
归时,孤影茕茕,众叛亲离,结局何等凄惶?
而与此同时,关于陨星谷一战的消息,正以远超皇室控制的速度,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那些离去修士的传讯符箓、口耳相传,如同狂暴的瘟疫,向着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惊世之战!陈天纵于陨星谷突破域境,言出法随,力压群雄!”
“陛下被迫立誓,天下宗门退避!”
“逆臣?或是新道的开辟者?”
“帝国天,变了!”
一个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冲击着所有听闻者的心神。茶馆酒肆,街头巷尾,无数人都在激动地、或惶恐地议论着那个名字。陈天纵的形象,在民间迅速被神化,他不再是那个被污蔑的“纨绔”或“魔头”,而是成了一个挑战权威、开辟新路的英雄与传奇!
旧的秩序,在陈天纵那“诗界”展开的刹那,便已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
而新的风暴,正在这裂痕之中,悄然酝酿。
属于陈天纵的时代洪流,已非任何人、任何势力所能阻挡。
它正以无可匹敌之势,冲刷着旧日的一切,奔流向一个未知的、却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