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义勇跪在泥地里。
月光落在他的肩头,像一层冰冷的死霜。
他的手还在抖。
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晓月桐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开了他心底最深处那个名为“自卑”的脓疮。
“我……”
水柱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却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一直在怀疑。
怀疑自己是窃取了同伴荣光的懦夫。
怀疑自己是玷污了“水柱”之名的替代品。
“义勇先生。”
晓月桐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像一枚钉子,楔入他的灵魂。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富冈义勇缓缓抬头。
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纯粹。
“因为你太强了。”
晓月桐说。
一句话,让富冈义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强到,如果你自己不打碎心里的牢笼,就会成为鬼杀队最大的遗憾。”
“强到,如果你带着这份迷惘死在无惨手里,我会后悔一辈子。”
富冈义勇的瞳孔骤然凝缩。
“所以,站起来。”
晓月桐向他伸出了手。
“用你的刀,告诉我,告诉所有人——”
“富冈义勇,配得上‘水柱’这个名字!”
那只手,悬在半空,沐浴在月光下,修长而有力。
它的影子,恰好落在富冈义勇的脸上。
他看着那只手,看着那双不容置喙的金色眼眸。
无数画面在脑中翻涌。
是锖兔在最终选拔上,对他吼出的那句“男人就该默不作声地前进”。
是炭治郎兄妹在雪地里,那份绝望中的希冀。
是产屋敷大人永远温柔的笑容。
我……
富冈义勇的手,动了。
他握住了晓月桐的手。
“我……”
水柱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不想再逃了。”
晓月桐用力一拉。
富冈义勇站了起来。
身躯依旧摇晃,剧痛还在撕扯神经,但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变了。
“很好。”
晓月桐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那么,来吧。”
“用你的刀,斩碎你的过去。”
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遥遥对准富冈义勇。
“这一次,我只用一根手指。”
空气中的血腥味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如果你能让我收回这根手指。”
“你就赢了。”
什么?!
“桐那疯子在搞什么鬼?!”不死川实弥挣扎着从泥里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一根手指?他看不起谁啊!”
“不……”
悲鸣屿行冥的声音响起,泪水划过脸颊。
“这正是桐的温柔。”
岩柱的盲眼“看”向那个银发的背影。
“他在用最极端,也是最有效的方式,逼义勇叩开那扇门。”
“一根手指……”宇髄天元咧开嘴,独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真是……华丽到极致的挑衅啊!”
如果……
如果真的能做到……
富冈义勇握紧了刀。
他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后辈,看着那根对准自己的手指。
忽然,他笑了。
一个极淡,却释然的笑容。
“桐。”
水柱的声音,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温度。
“你真是个……让人火大的家伙。”
“彼此彼此,义勇先生。”
晓月桐也笑了。
下一秒——
风动了!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击!”
刀光如镜,平滑无波,直削晓月桐的咽喉!
晓月桐的手指,轻轻一弹。
叮!
刀刃被精准地弹开。
但富冈义勇的攻势没有丝毫停滞!
“贰之型·水车!”
身体回旋,刀光化作奔流的水轮,从侧面怒斩而来!
晓月桐的手指再次点出,依旧轻描淡写。
叮!
水车破碎。
富冈义勇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叁之型·流流舞动!”
“肆之型·打击之潮!”
“伍之型·干天的慈雨!”
一招快过一招!
刀光如怒涛,如骤雨,从四面八方涌向晓月桐,连绵不绝,水银泻地!
“好快!”炭治郎瞪圆了双眼,“义勇师兄的剑……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
“不是速度。”伊黑小芭内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他的刀……变了。”
蛇柱的异色双瞳,死死锁住那道奔流不息的蓝色身影。
“之前的义勇,刀里全是迟疑和迷惘。”
“但现在……”
“他的刀,纯粹得可怕!”
叮!叮!叮!叮!
清脆的交击声连成一片,急如暴雨。
晓月桐的手指,像一根钉死在虚空中的定海神针,拦截下每一次斩击。
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
“对,就是这样!”
“别去想!别犹豫!”
“让你的身体,让你的刀,去感受水流的脉搏!”
富冈义勇的呼吸愈发急促。
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但他的心,却越来越清澈。
他忽然发现——
自己能看见了。
看见晓月桐每一寸肌肉的细微收缩。
看见空气中每一缕气流的轨迹。
看见自己刀刃上,每一滴飞溅水珠的弧度。
这是……
“陆之型·扭转涡流!”
刀身回旋,卷起螺旋水流,从一个无比刁钻的角度刺向晓月桐的肋下!
晓月桐的手指依然点来。
但,就在触碰的前一刹那!
富冈义勇的刀,骤然一转!
刀锋竟贴着晓月桐的指尖滑开,如溪流绕过磐石,从另一侧,再度刺出!
“哦?”
晓月桐的眉梢,第一次向上挑起。
他的手指,被迫移动了一寸,以应对这精妙的变化。
“动了!义勇先生让他动了!”甘露寺蜜璃激动地捂住了嘴。
“还不够!”不死川实弥死死咬着牙,“那家伙说的是‘收回’手指!”
战场中心。
富冈义勇的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纯粹。
他已经彻底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状态里。
竹叶的摩挲。
月光的折射。
晓月桐的呼吸节奏。
一切,都纤毫毕现。
这就是……通透世界吗?
“柒之型·雫波纹突刺!”
刀尖如暴雨梨花,瞬息间刺出数十击,每一击都精准地指向晓月桐的要害!
晓月桐的手指快成了一片残影,将所有攻击尽数化解。
他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朝阳。
“很好!很好!”
“再快一点!”
“再纯粹一点!”
富冈义勇的眼中,一道灵光炸开。
师父鳞滝左近次的话,在耳边回响。
“义勇,水是世间至柔,亦是世间至刚。”
“当你的心,如止水。”
“你的刀,便是世间最锋利的刃。”
止水……
富冈义勇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喂!义勇这家伙疯了吗?!”不死川实弥吼道,“这种时候闭眼?!”
“不……”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在……倾听。”
“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富冈义勇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他的心跳,沉静得如同深海。
周围的一切喧嚣,尽数退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
自己的呼吸。
自己的心跳。
以及……
刀的呼吸。
他睁开了眼。
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再无迷茫,再无痛苦,再无自我怀疑。
只剩下一片……
静如镜湖的绝对平静。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狠狠一跳。
“凪。”
他动了。
没有迅猛的冲刺,没有凌厉的气势。
他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挥刀。
那一刀,平静得可怕。
没有带起一丝风,没有掀起一粒尘。
仿佛只是在虚空中,划开了一道静止的水面。
晓月桐的手指,点了上去。
然后——
他的手指,停住了。
不是被弹开,不是被格挡。
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
停在了那片绝对静止的领域前。
仿佛一滴水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浩瀚的湖面。
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却让整片湖,都为之共鸣。
晓月桐的金瞳,微微收缩。
他感觉到了。
自己的指尖,被一片温柔,却又无法逾越的“静”……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