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污染区,世界仿佛瞬间被调成了灰败的滤镜。枯萎扭曲的树木、锈蚀坍塌的钢筋骨架、地面上覆盖着的不明成分的粉尘……一切都死气沉沉。唯有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无形的杀手,在证明着这里并非完全的寂静。
“滴滴滴——”
“嘀嘀、嘀嘀——”
“滴滴滴滴——!”
此起彼伏的蜂鸣声,从每个人手中或挂在胸前的简易辐射检测仪上响起。声音或急促或尖锐,交织成一片令人神经紧绷的死亡协奏曲,从四面八方向耳膜涌来。这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地,每一次鸣叫都仿佛死神冰冷的指尖划过脖颈。
队伍中的气氛瞬间凝滞。刚才涌起的勇气,在这持续不断的警报声中,似乎又开始一点点消磨。人们下意识地收紧身体,尽量缩小暴露在外的面积,脚步也变得有些僵硬,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面罩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悄缠绕上心头。
就在这压抑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李默,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面向身后这片紧张的灰色人潮。防护面罩上凝结了些许水汽,让人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只见他抬起手,非但没有调低自己那同样在“滴滴”作响的检测仪音量,反而像是欣赏某种奇特的音乐般,侧耳听了听。然后,他透过面罩,用一种近乎调侃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头盔内置的通讯器(这是近期才给核心队伍配备的)放大开来,清晰地问道:
“怎么样?和辐射的‘亲密接触’,感觉如何?”
他的声音轻松得不像话,仿佛不是在致命的污染区,而是在某个游乐园的鬼屋探险。
“是不是——”他甚至还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点戏谑,“很好玩?”
“……”
全场愕然。
好玩?!这密密麻麻、催命符一样的警报声,这呼吸都感觉不顺畅的压抑,这随时可能被无形伤害侵蚀的恐惧……这叫好玩?!
所有人都用一种“领导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隔着面罩看向李默。
然而,就是这种极度反差的态度,像是一道奇异的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厚重恐惧阴云。
看着李默那副“不过如此”甚至还在“找乐子”的姿态,再对比自己刚才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样子,许多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是啊,警报是在响,但我们都穿着防护服呢!医疗团队反复检查过的!
是啊,这里是很危险,但我们不是有冒险队在周围警戒吗?他们可比我们暴露得多!
是啊,辐射是无形的,但……但它好像也没立刻把我们怎么样啊?除了这烦人的“滴滴”声!
一种微妙的心理变化开始产生。恐惧依旧存在,但不再是唯一的、压倒一切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来也就这样?”的微妙放松,甚至……还有一丝被李默那混蛋态度勾起来的、不服气的劲头。
张彪在警戒位上,通过通讯器低骂了一句:“妈的,老大的心是真大!” 但骂归骂,他紧绷的肌肉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
陈明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隔着面罩没人看见。
老赵嘟囔着:“好玩个屁……不过,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小雅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眼神里却带着佩服。她知道,李默又一次用他独特的方式,化解了团队临场的心理危机。
“都别愣着了!”李默收起玩笑的语气,但声音依旧轻松,“该干嘛干嘛!记住手册上的步骤,注意安全界限!咱们今天是来‘干活’的,不是来被这‘滴滴’声吓破胆的!”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那烦人的警报,开始按照计划,拿出工具,走向一片指定的区域。
身后的人群,面面相觑之后,也渐渐动了起来。那原本刺耳的“滴滴”声,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有人开始学着李默的样子,试图去“习惯”这种与死神共舞的奇特背景音。
与辐射的第一次大规模“亲密接触”,就在这看似荒诞的“好不好玩”的提问中,完成了从恐惧到初步适应的关键转变。他们开始真正相信,这片死亡之地,并非不可触碰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