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刮过破庙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卷着尘土和枯叶在殿内打着旋。月光从瓦片的缝隙和破洞漏下,在地上投出斑驳扭曲的光斑,如同窥探的鬼眼。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将那枚冰冷的令牌和母亲的木簪紧紧攥在胸前,试图汲取一丝虚幻的暖意。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可神经却紧绷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我惊跳起来。
黑风岭的死寂狼藉,那猎户惊恐的脸,令牌诡异的触感,还有凌昊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各种画面在脑中交织盘旋,混乱不堪。
怀中的木簪安安静静,再无丝毫异动,仿佛之前的微鸣只是我的错觉。那令牌上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触手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冰凉。
身体的虚弱和妖力的匮乏再次袭来。白日里吸取自那醉汉的阳气本就驳杂不堪,经过下午的惊惧和跋涉,早已消耗殆尽。经脉深处传来隐隐的干涸刺痛,提醒着我这具身体急需补充。
可在这荒山野岭,破庙之中,我去哪里寻找阳气?难道要……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力感几乎要将我吞噬。
就在这时——
“咻——”
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一道破空声,从庙门外极远处响起!
我浑身猛地一僵,所有睡意瞬间驱散!心脏骤然缩紧!
那不是风声!是极其迅捷的物体高速划破空气的声音!而且……正朝着破庙而来!
是野兽?还是……人?!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那扇用蒲团勉强堵住的破门后,透过巨大的缝隙,惊恐地向外望去。
月色下,一道模糊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山下疾掠而来,身法轻灵飘忽,落地无声,每一次起落都精准地避开地面的枯枝败叶,显然修为不低!
那身影……并非凌昊那般挺拔冷硬,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灵动和……妖气?
是同族?还是其他精怪?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自身妖气收敛到极致,如同石化般一动不动。
那黑影几个起落便已接近破庙,却在离庙门尚有十余丈距离时,身形猛地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骤然停在一棵古树的阴影下,警惕地环顾四周。
月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的侧脸。
那是一张颇为年轻的脸庞,甚至可以说得上俊秀,但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和戾气,嘴唇薄而苍白,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周身弥漫着一股并不纯粹、甚至有些斑杂,却明显不容小觑的妖力波动。
是妖!而且,绝非善类!
他似乎在躲避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目光锐利地扫过破庙,又警惕地望向身后的来路。
就在他停顿的这片刻——
“妖孽!哪里逃!”
一声清冷的厉喝,如同冰裂骤响,陡然从山林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炽烈的金色流光撕裂夜色,带着沛然莫御的凛然正气,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树下的妖异青年!
凌昊!是凌昊的声音!他追来了!
树下的青年脸色剧变,骂了句极难听的脏话,身形猛地原地炸开,化作一团模糊的黑雾,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金色流光!
轰!
金光击中古树树干,发出一声闷响,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道道金色电蛇在其上游走不息。
黑雾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青年身形,他看上去略显狼狈,眼神更加阴鸷,死死盯着金光射来的方向。
凌昊的身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间空地上,玄衣墨发,手持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流淌着冰冷的清辉。他面色依旧沉静,唯有那双黑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锁定了前方的妖异青年。
“啧,镇妖司的走狗,鼻子还真灵!”青年啐了一口,声音尖利带着嘲讽,周身妖气翻涌,显然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凌昊根本不与他废话,剑尖一抖,身形如电,再次攻上!剑光化作一道道冷冽的银弧,交织成网,笼罩向那妖异青年。
青年厉啸一声,双手指甲骤然变得漆黑尖锐,带起道道腥风黑气,悍然迎上!
一时间,庙外的空地上,剑光妖气纵横交错,轰鸣声、碰撞声、衣袂破风声不绝于耳!
我躲在破庙门后,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凌昊的剑法凌厉精准,带着镇妖司特有的克制妖邪的正气,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而那妖异青年身法诡异,招式狠辣刁钻,妖气虽略显斑杂,却透着一股不要命的疯狂劲头,竟一时与凌昊斗得难分难解!
这就是真正的战斗吗?与我那日对付野猪精完全不同,这是真正高手间的生死搏杀!每一招都蕴含着致命的风险!
凌昊……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念头莫名地冒出来,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立刻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他是镇妖司的人!是敌人!我该盼着他落败才对!
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胶着在他那冷静应对、挥洒剑光的玄色身影上。
就在两人激战正酣,气劲四溢,卷起满地落叶尘土时——
那妖异青年似乎自知久战不利,眼中狠色一闪,拼着硬受了凌昊一记划破肩头的剑伤,猛地张口,吐出一颗灰蒙蒙、不断逸散着黑气的珠子,直射凌昊面门!
那珠子邪气森然,显然是其修炼的邪门妖丹!
凌昊眼神一凝,不敢怠慢,剑势回收,便要格挡。
然而,那妖丹飞至半途,却猛地一个拐弯,并非攻向凌昊,而是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撞向了——我藏身的这间破庙的庙门!
“轰隆!”
本就破烂的庙门如何经得起这等冲击,连同我堵门的蒲团一起,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巨大的气浪将躲在门后的我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庙内冰冷的地面上,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完了!
暴露了!
尘土弥漫中,我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爬起来躲藏。
庙外激斗的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
那妖异青年显然也没料到庙里居然还藏着人,愣了一下,看清只是个狼狈不堪、妖气微弱的小妖(我甚至无法完全化形掩藏耳朵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狰狞的恶意!
而凌昊,在庙门炸开的瞬间,目光便如冷电般射了进来,精准地捕捉到了摔倒在地、无所遁形的我。
他的眉头骤然锁紧,黑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意外和……难以置信的惊怒?
“找死!”他一声冷斥,不知是针对那青年还是针对我。
那妖异青年却趁机怪笑一声,身形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双手连挥,打出数道黑气纠缠的符咒,并非攻向凌昊,而是再次射向破庙,显然是想制造更大的混乱趁机脱身!
“小心!”凌昊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追击那青年的最佳时机,剑光回转,如同星河倒卷,精准而迅疾地将那几道射向我的邪气符咒凌空斩碎!
金色的镇邪符文与黑色的邪气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响,纷纷湮灭。
而就在他为我挡下这一击的瞬间——
那妖异青年已然化作一道黑烟,趁机毫不犹豫地向着深山密林深处遁逃而去,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凌昊站在原地,持剑而立,望着那青年消失的方向,面色冰冷如铁。他没有立刻去追,而是缓缓转过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携着尚未散尽的凌厉剑意和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的枷锁,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破庙内尘埃落定,月光凄冷。
我瘫坐在一堆碎木和尘土中,仰着头,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如同被钉死在猎食者目光下的幼兽。
无所遁形。
他一步步走进破庙,靴子踩在碎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在我面前停下,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长剑并未归鞘,剑尖斜指地面,寒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俊脸,和他眼中那几乎能将人冻僵的冰冷审视。
“你。”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冷硬,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地面。
“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