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稠如墨,冰冷刺骨。
我几乎是半拖半背着凌昊沉重的身躯,踉跄地行走在漆黑的山道上。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碎石和枯枝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他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我瘦弱的肩膀上,压得我脊背生疼,骨头像是要裂开。冰冷的玄衣摩擦着我的脖颈,上面沾染的血迹和污秽蹭了我一身,散发出浓重的腥气。他滚烫的额头无力地抵着我的侧脸,呼吸微弱而灼热,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是一把钝刀,刮擦着我紧绷的神经。
“坚持住……凌昊……坚持住……”我咬着牙,声音嘶哑破碎,不知是在鼓励他,还是在给自己打气。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冰冷地糊在脸上,又被寒风冻住。
我不知道塬州府城在哪里,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之前凌昊带我走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下摸去。山路崎岖陡峭,黑暗中更是难辨方向,好几次我脚下踩空,带着他一起重重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我的手掌和膝盖,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这些,只是手忙脚乱地再次撑起他,继续往前挪动。
我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他的死亡。
脑海中不断回闪着他在洞中为我挡下致命一击的背影,他递给我干粮和衣袍时冰冷的侧脸,他昏迷前那句无意识的低语……
像她……
这两个字依旧像一根刺,扎在心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绵密的刺痛。但此刻,这刺痛却被更汹涌的恐惧和担忧淹没了。无论我像谁,无论他为何帮我,此刻,他不能死。
“呃……”肩上的身躯忽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暗色的血沫再次从他唇角溢出,滴落在我的肩头,滚烫得吓人。
“凌昊!”我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停下脚步,扶着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得没有一丝生气,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那阴毒的煞气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生机!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我徒劳地用手擦去他唇边的血迹,指尖触及他冰冷皮肤的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
阳气!
就像之前那样!用我的阳气,中和那阴寒煞气!
可是……他现在昏迷不醒,根本无法配合引导,我若强行渡送,极可能引煞气反噬自身,甚至可能……两人一同殒命!
但是……还有别的选择吗?看着他生机一点点流逝,我还能做什么?!
赌一把!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恐惧,颤抖着伸出手指,再次点向他冰冷的眉心。
闭上眼,凝聚起体内所有残存的、微薄的妖力,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缕本源阳气,如同捧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缓缓渡送过去。
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艰难!他的经脉因煞气肆虐而一片混乱冰冷,我的阳气甫一进入,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狂暴的阴寒之力撕扯、吞噬!剧烈的反噬疼痛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我的经脉,疼得我眼前发黑,几乎要立刻缩回手!
不行!不能放弃!
我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了腥甜的血味,强迫自己维持着那脆弱的联系,不顾一切地将更多的阳气输送过去!
微弱的暖流艰难地在他冰冷的经脉中前行,所过之处,与那阴寒煞气激烈交锋,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侵蚀声。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刀片在我体内刮擦。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想必比他还要苍白,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几乎要虚脱倒地。
但我不敢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我感觉到他体内那狂暴的煞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计代价的阳气冲击稍稍遏制了一丝,虽然依旧盘踞不去,但那股疯狂吞噬生机的势头,似乎减缓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而我也终于到了极限,眼前猛地一黑,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像是被彻底抽空了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剧痛难忍。妖力彻底枯竭,甚至……可能伤及了本源。
但……值得。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凌昊。他依旧昏迷着,但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那么急促濒危。
我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泥土,一片狼藉。
稍微喘息片刻,我不敢再多耽搁,挣扎着爬起来,再次将他沉重的身躯架起,继续向着山下艰难挪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经脉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不断折磨着我,视线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前路。我只能凭着本能和一股不肯放弃的执念,机械地向前迈步。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倒下,就都完了……
就在我几乎要彻底失去意识,全靠意志力强撑时,前方漆黑的山道尽头,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不是月光,不是星光,而是……灯火!
有人家?!还是……到了山脚?!
一股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间注入我几近枯竭的身体!我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拖着凌昊,拼命朝着那光亮的方向奔去!
光亮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几声犬吠和人声!
是村庄!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村庄!
我终于……走到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拖着凌昊踉跄着冲进村口,看到最近的一户人家窗棂透出的温暖灯光,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带着他一起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救……命……”我抬起头,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发出嘶哑微弱的呼喊,“求求……救人……”
视线迅速模糊黑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扇木窗“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模糊的人影探出头来,以及一声带着惊疑的询问。
“谁啊?”
然后,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