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邓鑫元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突然觉得很累。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文件上,灰尘在光斑里飞舞。他抬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里面的咖啡已经凉了,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
已经是周五下午,他从早上八点到现在,开了三个会,批了二十几份文件,还接待了两批来访的企业代表。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只啃了个面包。现在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和张优席的争执、刘副市长的叮嘱、学生们期待的眼神。
他想起早上在实验室看到的场景——周磊和几个学生围着实验台,正在讨论数据,看到他进来,周磊笑着说:“邓老师,我们的高铁刹车片材料通过了第三方检测,性能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学生们的脸上满是兴奋,眼睛里闪着光。
可一回到办公室,面对的就是堆积的文件和无解的矛盾。张优席还是不同意推进方案,党委会开了三次,每次都“议而不决”;刘副市长又打了两次电话,让他“顾全大局,搞好班子团结”;赵伟私下里劝他:“鑫元,实在不行,就先搁置方案,等张书记适应了再说。”
邓鑫元摇了摇头,他不想等。学校的发展等不起,学生的未来等不起,那些信任他的团队成员也等不起。可他现在就像被绑住了手脚,有力无处使。
“邓校长,您还好吗?”门口传来敲门声,是秘书李伟。
邓鑫元睁开眼:“进来吧。”
李伟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进来,放在他桌上:“邓校长,您从早上到现在还没休息,喝杯热咖啡吧。财务处处长陈敏来电话,问科研平台的经费申请什么时候批,还有校友基金会的李秘书长,想和您约时间谈奖学金的事。”
邓鑫元拿起热咖啡,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他看着李伟:“小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急了?”
李伟愣了一下,随即说:“邓校长,您不是急,您是想干实事。我们都知道,您为了学校的发展,跑了多少部门,熬了多少夜。上次您为了争取科研经费,在省教育厅等了三个小时,午饭都没吃。学生们都很佩服您,说您是‘务实敢干的好校长’。”
邓鑫元笑了笑,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他拿起桌上的一份实验报告,是周磊他们的高铁刹车片材料研究,上面的数据很漂亮,第三方检测机构的结论是“性能优异,可用于高铁列车”。他想起和周磊一起在实验室加班的日子,想起第一次拿到科研经费时的激动,想起老陈退休前的嘱托。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回实验室搞科研。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他厌倦了无休止的会议和争执,厌倦了勾心斗角的官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实验,指导学生,发表论文,那才是他真正热爱的事情。
他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下“辞职申请”四个字。刚写了个开头,李伟突然跑了进来,脸色慌张:“邓校长,省委组织部的同志来了,就在楼下,说是找您有事。”
邓鑫元愣了一下,把辞职申请揉成一团,塞进抽屉里。他以为是组织来协调他和张优席的矛盾,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楼去迎接。
组织部来的是赵刚处长,还有两个工作人员。他们走进邓鑫元的办公室,赵刚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语气严肃:“鑫元,省委领导看到了你半个月前提交的辞职申请,很重视,让我们来查清真相。”
邓鑫元愣住了,他半个月前确实提交过一份辞职申请,当时是因为和张优席的矛盾激化,心里委屈,一时冲动写的,后来又觉得不妥,就没再提,没想到组织还是收到了。
“赵处长,那份辞职申请是我一时冲动写的,现在已经不想辞了。”邓鑫元赶紧解释。
“不管是不是冲动,组织都要查清情况。”赵刚说,“接下来半个月,我们会在学校开展调查,约谈师生、校友和中层干部,你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接下来的半个月,调查组在学校展开了全面调查。他们约谈了近百人,包括班子成员、中层干部、教师代表、学生代表、校友和企业合作方。
约谈学生代表时,周磊说:“邓校长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校长。他经常去实验室指导我们,有时候晚上十点还在和我们讨论实验方案。上次我的论文遇到瓶颈,他陪我熬了两个通宵,帮我改论文。他搞科研平台,也是为了我们好,让我们有更好的实验条件,毕业后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约谈老教师代表时,材料学院的老教授陈芳说:“邓校长刚来的时候,我们学院的科研经费只有几百万,现在已经突破了3000万。他为了争取经费,跑遍了省内外的企业和部门,有时候生病了还坚持去开会。张书记来了之后,总是反对邓校长的方案,说要抓教学,可他不懂理工科,教学和科研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科研,教学就是空的。”
约谈企业合作方时,华光重工的王总说:“我和邓校长合作了三年,他是个务实的人,从不搞花架子。我们愿意投钱建科研平台,就是因为相信他。张书记来了之后,这个项目就搁置了,我去找过他几次,他都避而不见,说要先抓教学,我实在搞不懂,理工科高校不搞科研,怎么培养人才?”
调查组也约谈了张优席。张优席说:“我来这里,是想把学校办好。我认为教学是根本,科研要服务教学,可邓校长太急功近利,一心想搞科研平台,忽视教学质量。我原来的学校就是靠抓教学发展起来的,我把那套模式搬过来,是为了学校好,可没想到大家都不理解我,邓校长也不配合我,我觉得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