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麟手中的木勺再次递到姚浅凝唇边,带着他小心翼翼吹凉的温粥。
然而,这次她却微微偏开了头,柔软的唇瓣避开了勺沿。
他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碗里。
粥只下去了小半碗,旁边的炖蛋也仅仅被吃了几口。
“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立刻问道,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吃得太少了,远远不够。
昏迷了那么久,身子正虚,这点食量如何能支撑得住?
是胃口不好,还是方才赤足出去着了凉?
抑或是……他做的味道不合她心意?
各种猜测瞬间挤占了他的思绪。
姚浅凝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眼看他,那双恢复了神采却依旧显得纯净无辜的眸子眨了眨,声音软糯。
“没有不舒服……只是……”
“只是觉得身体黏黏的,不太清爽……阿麟,我想沐浴。”
沐浴?
陆江麟微微一怔。
是了,她昏迷了整整半年。
虽有周婶日日为她擦身,保持洁净,但那与真正的沐浴终究不同。
如今她意识清醒,对身体的感知恢复,自然会感到不适。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甚至让他因自己未能先一步考虑到而心生一丝歉疚。
只是……这里并没有浴桶,带她去后山的温泉?
那处温泉隐在竹林深处,是他偶然发现的一处天然暖池,水汽氤氲,环境私密。
他从未带任何人去过,那是独属于他卸下铠甲、短暂放松的隐秘之地。
如今要带她去吗?
将她带入那片只属于他的领地?
他的目光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软化,所有的顾虑都被压下。
他放下粥碗,声音沉稳却比平时更温和几分。
“好。后山有一处天然温泉,我抱你过去。”
温泉?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不仅能洗净疲惫,还能好好享受一番。
但听到他还是要“抱”她过去,目光落在他那身冰冷坚硬的铠甲上,刚才被硌得生疼的记忆瞬间复苏。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脸上露出清晰可见的畏惧和抵触。
“阿麟……”
她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和恳求打断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轻戳了戳他胸前冰冷的铁甲,指尖立刻被凉得一缩。
“铠甲好硬……刚才抱我的时候,就硌得好疼……而且,好凉……碰到皮肤很不舒服。”
她的话音越来越小,带着显而易见的可怜兮兮。
“去温泉……能不能……不要穿着它抱我?”
快脱了那身铁疙瘩!
今日都硌她几回了!真是碍事!
以后来见她,最好都别穿这玩意儿!
不过……他常年征战,身材想必极好。
宽肩窄腰,肌肉线条肯定漂亮……啧,突然有点想亲眼看看了,反正迟早也是要“攻略”的,提前验验货……倒也不亏。
陆江麟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尖锐的自责猛地刺中了他。
是了!
他又忘了!
这身伴随他征战沙场、提供绝对防护的玄铁铠甲,对她而言,只是冰冷、坚硬、甚至带来疼痛的负担。
他居然又用这身铁疙瘩去碰触她!
之前脸颊上的红痕还未完全消退,他竟丝毫没有吸取教训!
她推拒的力道很轻,甚至算不上真正的拒绝,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对不适感的自然反应。
那细微的推力和她抱怨的语气,让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的脸颊甚至微微有些发烫,为自己的粗心感到难堪。
他立刻直起身,迅速后退了半步。
“是我不好。”
随即,他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便解开了肩甲和胸甲的卡扣。
金属部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身象征着将军身份与力量的沉重铠甲被他利落地卸下,略显匆忙地放在一旁的竹椅上。
失去了铠甲的遮挡,里面那身深色的劲装更清晰地勾勒出他挺拔身形,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煞气,却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温热的真实感。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确认般的询问,声音也放得更柔。
“现在……可以了吗?”
他张开手臂,等待着她的应允,仿佛只要她再露出一丝不适,他就会立刻停下一切动作。
脱了!总算脱了!
这身段……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结实有力。
不知道手感怎么样……真想现在就摸摸看那腹肌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
不行不行,要忍住,现在得乖巧。
姚浅凝脸上立刻露出安心又依赖的笑容,乖巧地点头,声音软糯。
“嗯……谢谢阿麟。”
她主动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更贴近他一些,一副全然信任交付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后背和膝弯,将她稳稳抱起。
她将脸颊轻轻靠在他颈窝处,感受着那稳健的步伐穿过沙沙作响的竹林。
一本正经的,抱着她跟捧着圣旨似的……
突然好想看看他破功的样子。
随便想个问题问问好了。
姚浅凝仰起头,清澈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只是提出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疑问,语气里带着全然的纯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等会……”
她微微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他线条紧绷的下颌上,又缓缓移回他骤然僵住的眼眸。
“阿麟也要一起沐浴吗?”
陆江麟的脚步猛地顿住,仿佛被无形的箭矢射中,整个人瞬间石化。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猛地倒流回心脏,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一……一起沐浴?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猛地低头,对上她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事情的疑惑,甚至……还带着一点天真无邪的期待?
可这问题本身的内容,却惊世骇俗到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沸腾!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热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的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连呼吸都彻底窒住。
一起?
怎么可能一起!
他带她去,自然是在外面守着!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无数混乱的、旖旎的、不该有的画面不受控制地试图闯入脑海,又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狠狠压下,带来的却是更剧烈的气血翻涌和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不……我……”
“我在外面……守着你。”
说完这句,他几乎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猛地别开视线,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煎熬。
步伐重新迈开,却比之前更快、更僵硬。
他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他怀疑她都能听见。
她……她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掐灭。
她那么纯粹,刚刚醒来,怎么可能有那些心思?
一定是他……是他自己心思龌龊,想多了!
对,一定是这样!
陆江麟在心底狠狠唾弃着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胡思乱想,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路和怀中轻盈的重量上,试图忽略那几乎要将他点燃的滚烫体温和完全乱掉的节奏。
而靠在他颈侧的姚浅凝,感受着他骤然飙升的体温、僵硬如磐石的身体、急促的步伐以及那快得异常的心跳,嘴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极轻极快地弯起了一个得逞的、小狐狸般的弧度。
反应这么大。
果然……纯情得很呢。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