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菲拉看到了那个她魂牵梦萦了五年、记忆中永远冷静自持、甚至带着几分慵懒疏离的男人。
此刻竟如同被彻底触怒的凶兽,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近乎失态的速度疾冲而出!
他的衣袍甚至都未曾系好,在风中凌乱地翻飞。
而最让她感到彻骨冰寒的,是他脸上的表情!
那双她曾以为深如寒潭的紫眸,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和急切,里面翻涌着她完全陌生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偏执风暴!
没有疑惑,没有不耐,更没有她潜意识里或许期待过的、一丝一毫与她相关的波动。
他的全部注意力,他所有的情绪爆发,都只为了那“枇杷膏”三个字。
以及那个说出这三个字的、虚幻的影子和其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
紧接着,墨府侍卫训练有素地涌出,迅速而冷酷地开始封锁街道,盘查行人,动作高效得令人心惊。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枇杷膏”!
真的……竟然是真的……
萨菲拉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绝望和认知被彻底颠覆的震撼。
穆琯玉没有骗她。
那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她所以为的救命之恩下的特殊情愫,她所以为的能够被温暖融化的冰冷,她所以为的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得到的回应……
在这一刻,被墨悬星那毫不掩饰的、只为另一个女人而起的疯狂,击得粉碎!
他不是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是能引动他如此情绪的人,从来就不是她萨菲拉!
他也不是绝对冷酷,只是他所有的偏执和狂热,都早已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穆琯玉口中……让他心甘情愿饮鸩止渴的人。
原来……她真的从未认识过真正的他。
原来……她爱的,真的只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影子。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四肢百骸都冷得发僵。
五年来的执念、不甘、自我感动……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她甚至没有感到多少心痛,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荒谬感。
卡里姆在一旁也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前因后果,但墨悬星那副简直要吃人般的疯狂模样和眼前这阵仗,也足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不寻常。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姐姐,只见萨菲拉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被封锁的、鸡飞狗跳的街道,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阿姐?”
卡里姆担忧地小声唤道。
萨菲拉毫无反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如同困兽般在街道上急切搜寻、周身散发着骇人气息的墨悬星。
原来,剥开那层吸引她的冰冷与强大外壳后,内里竟是这般……令人窒息的疯狂。
而她,竟妄想去治愈这样一个人?
真是太可笑了。
萨菲拉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那残酷的真相冻僵了灵魂。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依旧混乱的街道,以及那个如同暴怒的困兽般、徒劳地搜寻着一个幻影的墨悬星。
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所有激烈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割断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念想。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令她心碎神伤的一幕,一把拉住了还在发懵的卡里姆,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们走。”
她几乎是拖着卡里姆,快速而沉默地离开了这条即将被彻底封锁的街道,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一直走到足够远、再也听不到那边任何喧嚣的地方,萨菲拉才猛地停下脚步,松开了卡里姆的手腕。
她背对着他,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正在极力平复那翻江倒海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转过身。
卡里姆惊讶地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姐姐脸上那些剧烈的情绪波动似乎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只是那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藏的破碎感。
萨菲拉的目光落在卡里姆写满担忧和困惑的脸上。
“卡里姆,你之后……就跟着今天见的那个女人。”
卡里姆猛地睁大了眼睛。
“阿姐?为什么?我……”
“这是约定。”
萨菲拉打断了他,语气不容反驳,她似乎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用跟我回罗萨国皇宫了。”
她顿了顿,看着自己这个总是惹事生非却心思单纯的弟弟,终究还是补充了一句。
“跟着她……多长点心眼。”
说完,她似乎再也不愿多停留一刻,也不等卡里姆回应,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放手,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如释重负。
“我就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毅然转身,朝着与栖云阁相反的方向,独自一人,快步离去。
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浓重的、需要独自舔舐伤口的孤寂。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一个人待着,去消化那足以颠覆她五年信仰的冲击,去埋葬那份从未真正属于过她的、绝望的爱恋。
卡里姆愣在原地,看着姐姐迅速远去的、决绝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栖云阁的方向,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搞不清状况。
但姐姐最后那句“多长点心眼”和那异常的状态,却像根刺一样扎进了他心里。
他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措。
而最终,所有的迷茫都汇聚成了一个清晰的方向。
栖云阁。
那个叫穆琯玉的女人。
他必须回去,必须问个明白!
卡里姆心神不宁地走回栖云阁,脑子里乱糟糟地塞满了姐姐苍白的脸、墨悬星疯狂的眼神,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枇杷膏”和更莫名其妙的“跟着她”。
他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还未来得及抬手叩门,那扇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房门,竟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穆琯玉站在门内,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去而复返。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写满了困惑、不安和一丝倔强的年轻脸庞上,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她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侧身让开通路。
“进来吧。”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微微睁大的琥珀色瞳孔上停留了一瞬,补充道。
“我们聊聊。”
这句话不是邀请,更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
她似乎笃定他一定会回来,也笃定他此刻满腹疑问,急需一个答案。
而她,正是那个手握答案的人。
门敞开着,仿佛一个无声的邀请,也像一个早已布下的陷阱,正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