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
萧景瑭像是被这个拥抱烫到,又像是被那句轻飘飘的“嗯”击溃了所有防线,猛地在她怀里挣扎起来。
他想要推开她,手臂胡乱地挥动,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穷途末路般的倔强。
“放开我!你走开!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他的反抗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一种恐慌的逃避。
他害怕这个怀抱的温暖,害怕这份突如其来的、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的靠近。
这和他预想的重逢完全不同,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没有冰冷刻薄的互相伤害,只有这个……这个让他无所适从、心防寸寸碎裂的拥抱!
他挣扎的力道对于穆琯玉而言并不算大,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听到他声音里那无法掩饰的哽咽。
穆琯玉只是收拢了手臂,将他更紧地、也更稳固地圈在怀里,用一种近乎包容的姿态,承受着他所有混乱而无力的挣扎。
她的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任由他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在自己怀里扑腾,没有松手,也没有说话。
直到萧景瑭挣扎的力气渐渐弱了下去,或许是因为虚弱,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后的脱力,也或许……是因为这个怀抱终究太过温暖,让他贪恋。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变成了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抽噎,额头抵着她的胸口,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襟。
他依旧在重复着那句话,声音却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委屈,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
可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攥住了她背后的衣物。
“嗯,不需要……”
“是我需要你。”
穆琯玉的声音平静地在头顶响起,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句话像一道温和却无法阻挡的光,瞬间穿透了所有激烈的挣扎和自欺欺人的外壳。
萧景瑭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戛然而止。
她……说什么?
她需要他?
这怎么可能?
她那么强大,那么冷静,永远掌控一切,怎么会需要他?
他只是一个被她抛弃过、如今充满恨意的麻烦。
她是在骗他,一定又是在骗他!
可是……她的怀抱那么真实,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她说,是她需要他。
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将他所有的逻辑和防御都打乱了。
他预想了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抱住他,会对他说……她需要他。
一直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软了下来。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重复那句苍白的“不需要”,滚烫的泪水涌得更凶,却不再是愤怒的宣泄,而是一种积压了太久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委屈和心酸,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
他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衣服。
穆琯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终于哭累了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少年的颤抖和泪水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紧攥着她衣襟的手却依然没有松开。
穆琯玉任由他依靠着,直到感觉他的情绪风暴基本过去,呼吸趋于平稳。
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
这孩子,终究还是被困在过去的影子里。
不过,根骨里的聪慧和潜力并未消失,只是被恨意和偏执掩盖了。
任务是要将他培养成谋略家,这意味着他需要学会跳出个人情绪,掌控大局。
凌安城的危机,正是一个绝佳的引导契机。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商议的口吻,不再是刚才那种纯粹的安抚,而是注入了更理性的色彩,仿佛在对待一个可以平等沟通的合作伙伴。
“瑭儿……”
她用了这个更显亲近、却也带着些许长辈意味的称呼。
“关于凌安城的事情,牵连甚广,蛊毒背后恐怕不止阴九幽那么简单。”
她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以便能看着他的眼睛,但动作很轻柔,没有强行推开他。
“我需要和你详细聊一聊,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
这句话,不仅仅是一个提议,更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邀请他暂时放下个人恩怨,进入她所主导的“棋局”。
以一个潜在“谋略家”的身份,而非一个沉浸于旧日创伤的孩子,来共同面对眼前的危机。
萧景瑭抬起泪痕未干的脸,眼睛和鼻尖还红红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宣泄后的茫然和疲惫,但在对上她那双冷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时,他怔了怔。
她不再提那个拥抱,不再提他的失态,而是直接将话题引向了正事,引向了关乎凌安城存亡、也关乎七哥安危的要务。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却也奇异地……将他从那种黏稠的情绪泥沼中拽了出来。
他看着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抿着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攥着她衣服的手,也缓缓地、有些不自在地松开了。
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房子。
穆琯玉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领着他朝那房子走去。
萧景瑭跟在她身后,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情复杂难言。
恨意并未消失,疑惑依旧存在,但一种被需要、被纳入某种重要事务中的感觉,以及对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的好奇,暂时压过了一切。
那间静室不大,陈设简洁,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烛台上的火光稳定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夜色。
穆琯玉松开了牵着他的手,走到桌边,示意萧景瑭也坐下。
萧景瑭沉默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依旧微微低着头,但脊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些,仿佛本能地进入了某种应对“正事”的状态。
只是偶尔快速瞥过她的眼神,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复杂情绪。
穆琯玉没有浪费时间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瑭儿,你觉得阴九幽为何会对凌安城下蛊毒?”
萧景瑭闻言,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眉头蹙起,这个问题显然在他脑中盘旋过。
他回答得很快,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已经初步成型的政治嗅觉。
“只能是萧景瑜。”
“前段时间他还大张旗鼓地去了江南,之后又绕道去了南昭,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人。”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核心矛盾。
穆琯玉点了点头,对他的判断表示认可,但随即抛出了一个更深入的问题,引导他看向更深层的联系。
“对,方向没错,但是……”
她微微前倾身体,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带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和阴九幽谈合作的人,具体是谁?”
“阴九幽此人,性情乖张,他认的不是某个势力,而是与他直接谈合作的那个人。”
“他的‘蚀心蛊’尤为特殊,会牢牢记住与之交易者的独特气息。”
她顿了顿,留给萧景瑭思考的时间,然后才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暗示。
“萧景瑜身份特殊,他或许会制定方略,但亲自去与阴九幽这等危险人物接触、敲定细节的未必是他本人。”
“你觉得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