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寂静无声,唯有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淌。
溪盘膝而坐,那截遍布天然锐利纹路的森白兽骨,静静地横陈在她膝上。
她的心神,早已完全沉浸在那繁复而原始的纹路之中。
那不是线条,而是道的轨迹。
每一道划痕,都是“锋锐”这个概念最本源的显化。
有的霸道绝伦,仿佛能劈开天地;有的阴险刁钻,如毒蛇吐信;有的则内敛至极,锋芒藏于无形。
她过往的剑道,追求的是极致的杀伐,是将一切阻碍斩断的锋利。
但在君王那毁天灭地的一爪之下,这种单纯的锋利显得如此脆弱。
而此刻,在这截兽骨面前,她窥见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锋锐,不止于杀。
它也可以是创造,是雕琢,是构建世间最精密结构的刻刀。
一缕明悟在心头升起。
溪不再被动地引导药力去修补那些断裂的经脉,那太慢,也太粗糙。
她心念一动,丹田内那颗黯淡的金丹微微一颤,一丝新生的、带着兽骨道韵的剑意,被缓缓牵引而出。
这丝剑意,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带着一种骨质的苍白,内敛而沉重。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在她的体内响起。
那丝剑意,精准地切除了经脉断裂处坏死的组织,然后沿着原本的脉络,开始重新“雕刻”。
剧痛,远超之前经脉断裂时的痛苦,如同有人用钝刀在骨头上刮肉。
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但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那双紧闭的眼眸下,是钢铁般的意志。
她忍受着这刮骨疗毒般的痛苦,操控着那丝剑意,一寸一寸地,重塑着自己的道途。
断裂的经脉,在剑意的雕琢下,被重新连接。
新生的脉络,比之前更加坚韧,更加宽阔,表面甚至隐隐浮现出与那兽骨上相似的天然纹路。
这是一个破而后立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将一条最重要的主脉重新贯通时,一声呜咽打断了她的专注。
那是大白的声音。
这头巨虎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用它的大脑袋拱了拱溪的胳膊,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委屈和饥饿。
溪睁开眼,眸中一道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洞穴石壁上瞬间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划痕。
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那是她无意识间泄露的一丝剑意。
低头看着哼哼唧唧的大白,溪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她从怀中再次取出那个白玉团子似的迷你古神。
这家伙睡得正香,柔软的身体随着溪的动作微微晃动,几根小触手还无意识地挥了挥。
溪伸出手指,指尖凝聚着一丝苍白的剑意,小心翼翼地在那古神身上刮了刮。
这一次,她刮得比上次多了一些。
一小撮晶莹的碎屑脱落,化作一股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本源能量。
被当成零食刮了一角的古神,在睡梦中猛地抽搐了一下,所有的触手都瞬间缩紧,仿佛做了什么噩梦。
溪没理会它的反应,屈指一弹,那股精纯的能量便没入大白口中。
片刻之后,它已经能勉强站起身来,虽然还有些摇晃,但精神头显然好了太多。
它眼巴巴地看着溪手中的“白玉团子”,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尾巴讨好地摇晃着。
溪瞥了它一眼,将迷你古神收回怀中。
这可是未来的剑灵,只能是应应急,不可能真的将它作为食物。
大白巨大的虎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失望表情,委屈地趴了回去,用爪子一下一下地刨着地。
溪不再管它,重新闭上双眼,心神再次沉入那截兽骨之中。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接下来的过程顺利了许多。
她体内的剑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精纯。
那些苍白的剑意,在她体内穿行,如同最勤劳的工匠,不断地修补、打磨、拓宽着她的经脉。
五脏六腑的移位,在剑意的梳理下,也缓缓归位。
时间在黑暗的洞穴中,彻底失去了概念。
或许是十天,或许是一个月。
当溪体内最后一处细微的经脉被重塑完成时,她整个人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那么此刻的她,就是一柄藏于鞘中的古剑,所有的锋芒都已内敛,却更添一分返璞归真的厚重与危险。
她丹田内那颗布满裂痕的金丹,此刻已经被无数道苍白而玄奥的纹路所覆盖。
那些纹路,与兽骨上的道痕如出一辙,它们不仅修复了裂痕,更将这颗金丹的品质,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只差一步,便可踏入金丹巅峰之境。
溪缓缓睁开双眼,一道凝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身前膝上的兽骨上。
“咔嚓……”
一声轻响。
那截引导她破而后立,蕴含着无上锋锐道韵的神秘兽骨。
在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化作一捧细腻的白色粉末,从她膝上滑落。
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体内再无一丝伤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与掌控感。
磅礴的灵力在崭新而坚韧的经脉中奔涌,如臂使指,圆融如意。
她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沉睡的大白,这一个多月,它靠着每隔几天“刮痧”得来的一点古神本源。
不仅伤势彻底恢复,气息甚至比之前还要强横一分。
溪的目光,落在一块数丈高的洞壁岩石上。
她没有祭出飞剑,只是并指如剑,对着那块岩石,遥遥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
那块坚硬的岩石,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中间凭空消失了一道整齐的切口。
切口光滑如镜,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她清冷的脸庞。
许久之后,被切开的上半部分岩石,才悄无声息地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一地。
这才是真正的掌控!
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一线,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若是之前的她,面对那头流沙邪蝎,根本无需那么狼狈。
溪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
她永远忘不了,腐堕君王那毁天灭地的一爪,
君王之威,让她见识了天地的广阔;神明之怒,则为她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到洞口,外界的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是时候,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