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的眼前,是神明也为之侧目的画卷。
一边是无尽的白,是死亡的秩序。
骸骨军阵如同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玉石,坚硬、冰冷、完美。
每一次整齐划一的挥砍,都带起一道无形的死亡波纹,将前方的一切生命迹象抹去,化为最纯粹的尘埃。
它们的攻击,没有多余的能量宣泄,精准得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
另一边是无垠的血肉,是生命的扭曲。
腐烂的洪流悍不畏死,被斩碎的血肉蠕动着,试图重新聚合,或是化为更恶心的细小虫豸,钻入骸骨的缝隙。
它们喷吐的酸液,将坚硬的金属大地腐蚀得坑坑洼洼,冒着腥臭的黑烟。
它们的力量,是混乱的,是污秽的,是无穷无尽的增殖与污染。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的对撞。
骸骨君王的道,是终结。
它将一切都归于死寂,归于永恒的安宁。
腐堕君王的道,是畸变。
它吞噬一切,扭曲一切,让生命以最丑恶的方式无限膨胀。
溪静静地看着,眸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剖析与领悟。
这就是君王级的力量。
它们已经将自身的法则,烙印在了这片天地。
在这片疆域内,它们就是规则本身。
但也仅限于此。
她想起了那三道贯穿天地的金色神火。
与神火相比,这两位君王的力量,无论多么宏大,都显得“脏”了。
神火是纯粹的审判,是更高层面的规则显化,直接从本源上抹除一切。
而眼前的这两位,更像是在用泥巴和石头互殴,虽然声势浩大,却充满了杂质。
“吼……”
一声压抑的呜咽,将溪的思绪拉回。
大白庞大的身躯,几乎是五体投地般趴在地上,浑身的白色长毛抖得像风中的筛子。
它努力把自己的大脑袋往沙地里埋,仿佛这样就能躲过这毁天灭地的灾难。
那双金色的虎目里,满是“我想回家”的绝望。
这场面,对于它那颗单纯的虎脑而言,实在是太超纲了。
溪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背。
大白一激灵,抬起头,看到自家主人依旧平静地坐在它背上,甚至还有闲心打量战场。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压过了对君王之战的恐惧。
主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大白这么想着,胆气壮了三分,悄悄抬高了些脑袋,继续观战。
战场之上,僵持的局面被打破。
那尊移动肉山般的神使,显然失去了耐心。
它庞大的身躯一阵剧烈的蠕动,身上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同时张开了嘴,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
一道粗壮无比的,由浓缩血肉与腐蚀能量构成的暗红色光柱,从肉山顶端的独眼中喷射而出,目标直指骸骨军阵的中央。
这一击的威能,足以瞬间蒸发一座山脉。
然而,骸骨军阵的后方,一尊一直静立不动的千丈骸骨巨人,动了。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臂,那手臂完全由某种不知名巨兽的脊椎骨构成。
五根骨指张开,对着那道毁天灭地的暗红光柱,遥遥一握。
“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狂暴的能量光柱,在距离骸骨军阵尚有千米之遥的空中,竟凭空静止了。
紧接着,构成光柱的所有能量与物质,在短短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活性。
从最前端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漫天灰色的粉尘,洋洋洒洒地飘落。
骸骨巨人,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将神使的蓄力一击,化解于无形。
“吼!”
神使发出愤怒的咆哮,似乎没料到对方的防御如此轻松。
它庞大的肉山本体猛地一弓,随即像投石机一般,将一大块直径超过百米的血肉肿块,狠狠地投射了出去。
那肿块在空中高速旋转,表面不断有扭曲的触手和利爪生出,像一颗活着的流星,砸向骸骨巨人的面门。
面对这物理层面的攻击,骸骨巨人不再防守。
它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柄由黑色山峰削成的巨大骨刃。
骨刃扬起,带起一道撕裂天空的灰色轨迹,精准地劈在了那颗血肉流星之上。
骨刃与血肉接触的瞬间,便将其一分为二。
切口光滑,所有的血肉组织都在接触到死亡法则的刹那,彻底死去。
两半被斩开的血肉,失去了所有动能,垂直地砸落在地。
无数腐烂的血水与扭曲的肉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暗金色的荒漠上,形成了一片不断蠕动、散发着恶臭的血肉沼泽。
骸骨军阵的前排,立刻有数千名骷髅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主动走进了那片沼泽。
它们的身躯,在沼泽中迅速被腐蚀、融化。
但它们也成功地将死亡的气息,带入了这片污秽之地。
沼泽的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迟缓,最终彻底凝固,化为一片焦黑的死地。
溪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腐堕君王与骸骨君王,争斗了无数岁月,彼此早已熟悉到了骨子里。
这场战争,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一场默契的消耗。
它们都在用最经济的方式,消磨着对方的力量,试探着对方的虚实。
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自己路过时,留下的一丝气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溪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不再看那场单调而宏大的战争,目光投向了前方。
那条由骸骨君王意志开辟出的安全通道,依旧清晰。
空气中无形的肃杀之气,温顺地为她们让路,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走吧。”
她再次拍了拍大白的脑袋。
大白如蒙大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化作一道白色的幻影,沿着那条无形的通路,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身后,那惊天动地的厮杀声,那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碰撞产生的恐怖波动,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渐渐远去。
一人一虎,在死寂的暗金色荒漠上飞驰。
不知跑了多久,当身后那压抑的气息彻底消失时,前方的地貌,再次发生了变化。
坚硬的金属大地,渐渐被灰败的岩石所取代。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灰黑色的山脉轮廓。
那些山峰,形态扭曲,像是一个个正在哭泣的巨人,山体上布满了无数被风雨侵蚀出的孔洞。
风从那些孔洞中吹过,发出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呜咽声,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