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调解室内,灯光白得有些刺眼。空气里弥漫着烟草、汗水和陈旧家具混合的沉闷气味。一名年纪稍长的警察坐在主位,面色严肃。田强强和那个花衬衫男人分别坐在两边,秀秀、王一诺和王雨雨站在靠墙的位置。王雨雨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老警察“啪”地一声合上手里的笔录本,目光像刀子一样在田强强和花衬衫男人脸上扫过。
“都几十岁的人了?啊?!”老警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在医院,在病房!当着那么多病人和医护人员的面,像什么样子?!抡拳头,骂脏话,把病房搞得乌烟瘴气!你们当那里是菜市场还是擂台场?!”
花衬衫男人梗着脖子,想开口辩解:“警察同志,是他先动手……”
“你给我闭嘴!”老警察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他,“我还没说到你!你(指花衬衫)!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录得清清楚楚!指着老人鼻子骂,‘老不死的’、‘老棺材瓤子’、‘老流氓’,还辱骂人家女同志!你这是赤裸裸的寻衅滋事!言语极其恶劣!光凭这一点,我就可以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对你进行拘留、罚款!”
花衬衫男人被这气势镇住,张了张嘴,没敢再吭声,但脸上依旧是不服气的神色。
老警察又转向田强强,语气同样严厉:“还有你!他骂人是不对,但法律管他!不是你管!谁给你的权力动手打人?!他骂人,你可以报警,可以跟他讲道理!你这一拳头下去,有理也变成没理了!故意伤害,懂不懂?!”
田强强低着头,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手背的关节处还带着破皮的痕迹,他没有反驳。
老警察看着两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压力:“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起因是(指花衬衫)你在病房内公然侮辱他人,言语挑衅。然后(指田强强)你没能控制住情绪,动手打人。双方都有责任!”
他停顿了一下,做出裁决:“现在,本着化解矛盾、教育为主的原则,给你们调解处理。(指田强强)你动手打人,致使对方面部软组织挫伤,依据规定,你需要承担相应的医药费和赔偿。鉴于(指花衬衫)你挑衅在先,过错明显,所以医药费和赔偿数额从轻。(指田强强)你,赔偿他五百元医药费,有没有意见?”
田强强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了,显然极其不情愿:“警察同志!他骂得那么难听……”
“有意见?”老警察打断他,眼神锐利,“那就按程序走!他(指花衬衫)因为寻衅滋事,拘留五天!你(指田强强)因为殴打他人,拘留三天!罚款五百!你们选!”
这话一出,花衬衫男人先怂了,他显然不想被拘留,嘟囔着:“……五百就五百吧,算我倒霉。”
田强强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响。秀秀在一旁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道:“强强,听警察的,把事情了了最重要。”
王一诺也对他使了个眼色。
田强强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老警察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指田强强)你现在支付赔偿。(指花衬衫)你,拿到赔偿后,写下调解协议书,保证不再因此事追究对方责任,也不再以任何形式骚扰对方及其家人!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花衬衫男人不情不愿地应道。
田强强铁青着脸,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钱包,抽出五张一百元纸币,像扔垃圾一样甩在桌子上。
手续很快办完。双方在调解协议上按了手印。
走出派出所大门,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田强强站在台阶上,猛地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仿佛要把在派出所里积压的浊气全部吐出来。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雨雨怯生生地走上前,想去拉他的胳膊:“强强,我们……”
田强强猛地一甩手,躲开了她的触碰。他转过头,眼睛布满血丝,盯着王雨雨,声音沙哑而决绝:“现在,立刻,去医院!”
“去……去医院干嘛?”王雨雨被他眼里的狠厉吓到了。
“干嘛?”田强强冷笑一声,“给你那个丢人现眼、不知死活的老爹!办出院手续!”
“啊?出院?爸的腿还没好利索……”王雨雨急了。
“没好利索?”田强强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路过的人都侧目而视,“他在医院躺着就能安分了?就能不联系那个老太婆了?今天能惹来一个儿子指着鼻子骂,明天就能惹来人家老公拿着刀来砍!我田强强丢不起这个人!也陪他玩不起!”
他不再看王雨雨惨白的脸,转身大步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丢下一句:“你们不走,我自己去!”
秀秀和王一诺对视一眼,知道此刻的田强强正在气头上,根本劝不住,只能拉着六神无主的王雨雨跟上。
一行人再次回到骨科医院王父的病房。
王父正靠在床头,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看到田强强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虚,嘴上却还硬着:“……事情处理完了?”
田强强根本没理他,直接走到护士站,敲了敲台面,声音硬邦邦地:“307床,王建国,办出院!”
护士抬起头,有些惊讶:“出院?病人骨折还没完全愈合,需要观察……”
“我说出院!”田强强提高音量,打断护士,“所有后果我们自己负责!赶紧办手续!”
他的态度让护士不敢多言,只好开始操作电脑。
王父在病房里听到,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出院?谁说要出院?我的腿还没好!我不出院!”
田强强办完手续,拿着单据走进病房,眼神冰冷地看着王父:“由不得你!今天必须出!”
“你……你凭什么?!”王父气得浑身发抖。
“凭什么?”田强强把单据拍在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就凭我不想哪天再来派出所捞人!就凭我不想我的老婆因为你那些破事天天哭哭啼啼!就凭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指着我们全家的鼻子骂!”
他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说:“我给你找好了地方,xx养老院,单人间,有护工。你现在就给我搬过去!”
王雨雨在一旁小声哀求:“强强,爸这腿去养老院不方便,要不……”
“要不什么?”田强强猛地扭头瞪向她,“要不接回我们家?让他继续偷偷摸摸联系那个老太太?然后等着哪天人家再打上门来?王雨雨!你受得了,我受不了!这个家,还想不想过了?!”
王雨雨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王一诺和秀秀站在一旁,秀秀想开口劝两句,被王一诺用眼神制止了。这是田强强的家事,而且正在气头上,外人不宜插手太多。
王父看着女儿不敢说话,看着女婿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
手续很快办妥,田强强联系的车也到了楼下。他亲自动手,几乎是粗暴地将还不情愿的王父架起来,挪到轮椅上,然后推着就往电梯口走。
王雨雨、秀秀和王一诺默默跟在后面。
将王父塞进车里,一路无话,车子直接开到了城郊一家看起来条件还不错的养老院。田强强显然已经提前联系过,院长和护工已经在门口等候。
快速办理完入住手续,田强强跟着护工,将王父推进安排好的房间。房间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卫生间。
安顿好王父坐在床上,田强强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走到缴费处,“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刷卡!预存五年的费用!按你们这里最好的标准!”他声音很大,几乎是吼给房间里的王父听的。
工作人员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接过卡操作。
田强强付完钱,拿着缴费凭证,重新走回房间。他站在王父床前,胸膛还在起伏。他盯着王父,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冰冷得像铁:
“钱,我交了五年的。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这里有人管你吃,管你住,管你腿伤恢复。”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以后,除了你死了,别给我们打电话!听到了吗?!”
王父被他这番话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雨雨站在门口,听着丈夫如此绝情的话,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但她看着田强强那副不容置疑的狠绝模样,终究没敢再上前说什么。
田强强说完,不再看王父一眼,转身,拉着还在哭泣的王雨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房间。
秀秀和王一诺看着田强强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房间里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呆坐在床上的王父,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王一诺上前,对王父轻声说了句“叔叔,您先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再……”,话没说完,看到王父闭上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和秀秀一起离开了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