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
沈知意盯着徐砚深:“杜家的裁纸刀?”
“象牙柄,刻杜家堂号。”徐砚深揉着眉心,“插在陈景澜心口。”
沈知意跌坐沙发。杜清晏刚走不过十分钟……
“死亡时间呢?”
“凌晨四点左右。”徐砚深看向挂钟,“那时杜清晏在哪儿?”
沈知意攥紧手心。四点时杜清晏刚离开沈家,说要去印刷厂赶早版。
徐砚深已拨通电话:“封锁《沪江评论》印刷厂!杜清晏若在,请他留下。”
沈知意突然起身:“我去换衣服,一起去。”
她上楼时腿脚发软。杜清晏袖口的血迹、丢失的领针、被冒充的巧合……太多线索缠成乱麻。
梳妆台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她拉开抽屉取手套,却摸到个硬物,是那晚徐砚深给她的手枪。
枪柄缠着张字条,墨迹未干:“勿信任何人,包括我。”
沈知意指尖发冷。这字条什么时候放的?
·
印刷厂油墨味呛人。
杜清晏被士兵拦在门口,脸色难看:“徐团长这是做什么?”
“例行询问。”徐砚深扫视厂房,“四点左右你在哪儿?”
“从沈家直接过来,工人都看见了。”杜清晏指向排版机旁的老工人,“李师傅可以作证。”
老工人点头:“杜先生三点五十到的,一直忙到现在。”
徐砚深检查排版机:“印的什么?”
“陈景澜之死的号外。”杜清晏递过校样,“赶早市发售。”
沈知意接过报纸,头条赫然写着:“陈家少爷遇刺,疑为仇杀”。内容详实得像亲眼所见。
“写这么快?”
“新闻讲究时效。”杜清晏推推眼镜,“况且这种败类,死不足惜。”
徐砚深突然问:“你裁纸刀呢?”
杜清晏一怔:“在办公室笔筒里。”他引众人上楼,“今早还用过。”
办公室窗明几净。青瓷笔筒里插着把黄杨木裁纸刀,柄上无任何徽记。
“象牙的那把呢?”徐砚深逼视他。
杜清晏皱眉:“早不用了。象牙容易裂,收在老家书房。”
士兵搜查整个办公室,果然没有象牙刀。
徐砚深拨通电话:“派人去杜家老宅……”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爆炸声!
厂房西南角浓烟滚滚!工人们惊叫着往外跑。
“纸库起火!”有人喊,“油墨桶要炸了!”
徐砚深拽着沈知意往外冲。杜清晏却反向奔进烟里:“原稿还在里面!”
沈知意挣脱徐砚深:“我去帮他!”
火势蔓延极快。杜清晏在浓烟中摸索办公桌,沈知意拉他:“快走!东西不重要!”
“重要!”他咳嗽着抓出个铁盒,“这是……”
屋顶横梁塌下来!沈知意被推倒在地,铁盒摔开,散落出照片和信件,全是她与徐砚深的偷拍,从宴会厅到机器厂,角度刁钻得像监视。
杜清晏愣在原地:“这不是我的……”
徐砚深冲进来拖起两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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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对面咖啡馆里,三人浑身烟灰对坐。
铁盒摆在桌上,像颗炸弹。
“谁放的?”徐砚深拿起张照片,是他昨夜为沈知意包扎时,两人挨得极近。
杜清晏脸色苍白:“我不知道。这盒子今早就在桌上,我还以为是排版资料。”
沈知意翻看信件,全是挑拨离间的匿名信:说徐砚深利用她查沈家,说杜清晏勾结陈家……
“字迹模仿我的。”杜清晏指尖发颤,“连笔画习惯都像。”
徐砚深忽然抽出一张纸:“这是……”
泛黄的收货单,写着三月前购入日本军用电台,签字人是杜清晏。
“伪造的。”杜清晏夺过纸,“我从不经手采购!”
沈知意细看签名:“确实像你的字,但‘晏’字最后一点往左撇,你是右撇子,该往右挑。”
徐砚深眼神一动:“左撇子……冒充者!”
窗外闪过人影。徐砚深疾步追出,咖啡馆后巷空无一人,只地上落着枚银领针,与杜清晏那枚一模一样。
他捡起领针,针尖残留着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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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沈家时,沈父正接待不速之客。
日本商会代表藤田坐在客厅,茶半点未动。“沈桑,陈君不幸身亡,我们深感悲痛。”他汉语流利得带天津口音,“凶手必须严惩。”
沈敬亭面无表情:“沪上治安归军方管,藤田先生该找徐司令。”
藤田微笑:“自然。但徐团长似乎与嫌疑人交往过密。”目光扫向刚进门的徐砚深,“听说您今早还去了印刷厂?”
徐砚深军靴踏地有声:“查案需要,藤田先生有意见?”
“不敢。”藤田起身,“只是提醒您,杜清晏与我国侨民多有冲突。若证据确凿,请勿徇私。”
他留下个文件夹告辞。沈知意打开一看,竟是杜清晏近年批评日本的文章合集,页边批注着威胁语句。
“挑明车马了。”沈敬亭叹气,“要保清晏,就得直面日本商会。”
徐砚深翻到末页,突然停住:“这墨迹……”
沈知意凑近看。批注用的墨水泛紫光,与她今早收到的字条相同。
“藤田写的?”
“更像中国人笔迹。”徐砚深撕下那页,“我拿去化验。”
沈知意送他出门时,低声问:“字条是你留的?”
徐砚深脚步一顿:“什么字条?”
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心惊。
·
当夜,沈知意难以入眠。
她披衣去书房整理线索,却发现父亲暗格里的录音机不见了。
正慌乱时,窗外传来石子敲玻璃声。杜清晏站在花园暗处招手。
她悄悄下楼:“你怎么进来的?”
“老法子。”他指墙角的狗洞,“小时候常爬。”
两人躲在紫藤架下。杜清晏递过个信封:“我查到冒充我的人——叫影郎,口技艺人,左撇子,专干脏活。”
照片上的男人戴金丝眼镜,与杜清晏七分像。
“谁雇的他?”
“线索指向陈家,但陈景澜死了。”杜清晏压低声音,“更怪的是,徐砚深副官今早去找过影郎。”
沈知意后背发凉:“副官?”
“我跟踪他才发现。”杜清晏抓住她手腕,“知意,徐砚深可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远处传来脚步声。杜清晏迅速隐身树丛。
徐砚深提着灯走来:“这么晚不睡?”他军装整齐,像从未休息。
沈知意下意识藏起照片:“透透气。”
灯光掠过她慌张的脸。徐砚深沉默片刻,忽然道:“副官失踪了。”
“什么?”
“今晚该他值班,人不见了,宿舍留着一盒金条。”徐砚深声音发沉,“我可能……真看走了眼。”
沈知意怔怔望着他。月光下他眉眼疲惫,肩头纱布又渗出血。
她鬼使神差伸手想碰,却听他轻声道:“明早别出门,无论听到什么。”
“为什么?”
他替她拢好外套,指尖无意擦过她颈侧。“因为我要抓内鬼,方法有点险。”
脚步声远去后,杜清晏从树后转出:“他在试探你。”
沈知意摩挲着颈间,徐砚深碰过的地方,粘了颗微型窃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