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光明媚,张家庄内外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夯土筑墙的号子声、工坊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交织成生机勃勃的乐章。而在庄子核心区域,一座新落成的、宽敞的“格物学堂”已然竣工。
张远声独自坐在总务堂的偏室里,面前堆满了厚厚一叠草纸。他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放下了手中的炭笔,他实在用不惯毛笔。桌上,是他连日来奋笔疾书的成果——几本墨迹未干的“教材”雏形。
《算术启蒙》:里面引入了阿拉伯数字、简单的四则运算和基础方程,语言力求简洁明了。
《格物基础》:开篇没有玄奥的哲理,而是用通俗的语言描述杠杆、滑轮、浮力等日常可见的现象,并配以简图。
《生物浅说》:则是从庄户人家熟悉的牲畜、作物讲起,初步涉及选种、育种和常见动植物习性的观察。
还有一本薄薄的《地理图志》,首页便是那幅简化版的《坤舆万国全图》。
他知道,自己这个生物学博士的知识体系庞杂而超前,直接抛出来无异于天书。他必须做一番艰苦的“翻译”和“筛选”工作,将这些知识剥去现代的外衣,留下最核心的原理,并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这比他亲自上阵杀敌还要耗费心神。
“根基已初步稳固,是时候播撒种子了。”张远声看着这些粗糙的教材,心中默念。武力可以打下一片天地,但唯有知识和人才,才能让这片天地持续繁荣,甚至影响未来。
李崇文和李信联袂而来,看到张远声满眼血丝却精神亢奋的样子,都有些动容。当他们翻看那些别具一格的“教材”时,更是惊讶不已。
“远声,这……这些符号是何意?”李崇文指着阿拉伯数字,满脸困惑。
“此乃计数符号,书写便捷,运算清晰。崇文兄你看,”张远声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1+1=2”,“这比‘壹加壹等于贰’是否快上许多?日后管理账目、计算田亩、调配物资,皆可事半功倍。”
李崇文是务实之人,稍一琢磨,眼中便露出惊奇之色:“妙啊!若真能推广,确是省却许多笔墨功夫!”
李信则对那本《地理图志》爱不释手,尤其是那幅世界地图,他反复观看,眉头紧锁又时而舒展:“团练,此图若为真,则我辈以往,真真是坐井观天了……只是,这‘地圆之说’,实在骇人听闻。”
张远声笑道:“李先生,且看海船远航,总是桅杆先消失;月食之时,地影投于月面亦是弧形。诸多现象,皆指向此理。学问之道,在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非固守陈规。”
正交谈间,苏婉领着几个挑选出来的、略显拘谨却眼神明亮的半大孩子走了进来。这些是庄子里最早一批完成蒙学、展现出些许聪慧的苗子。
“先生们好。”孩子们怯生生地行礼。
张远声拿起《格物基础》,指着一幅杠杆示意图,温和地问一个名叫石头的少年:“石头,若你与弟弟玩跷跷板,你重,弟弟轻,如何能让弟弟把你翘起来?”
石头挠挠头,努力思考:“我……我往后坐点?”
“没错!”张远声赞许地点头,在黑板上画出示意图,“你往后坐,就是增大了‘力臂’。这便是杠杆之理。日后我们修建水利,抬举重物,皆可用此理,省时省力。”
孩子们看着简单的图画,听着熟悉的例子,眼中露出了恍然和兴趣的光芒。
张远声又拿起一颗改良的番薯块茎,问一个叫娟子的小姑娘:“娟子,你家也种了番薯,为何我们选的这种块茎更大,产量更高?”
娟子小声回答:“因为……因为这是先生您挑的好种子。”
“对,也不全对。”张远声引导道,“好种子是关键,但还要配合合适的土壤、间距、肥水。观察、选育良种,因地制宜地耕作,这便是‘生物’之学,能让我们的田地,产出更多的粮食,让庄里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吃饱饭!”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对这个陌生的“生物”之学,产生了最直观的渴望。
看着张远声与孩子们之间质朴而有效的互动,听着那些看似简单却蕴含至理的问题,李崇文和李信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他们忽然明白,张远声要做的,并非培养几个精通诗书的秀才,而是要用这些“实学”,从根本上启迪民智,培养一代会思考、能动手、明事理的新人。
“远声,你这学堂……或许真能开出不一样的花来。”李崇文感叹道,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转而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自己的学识,帮张远声完善那本《经世要略》的提纲。
“薪火已燃,接下来,便是要让这火光,照亮更多的地方。”张远声望着窗外那片亟待耕耘的土地,心中已然有了下一步的计划。知识的火种已然播下,接下来,该是让它在田垄间结出最丰硕的果实了。改良农具,提升耕作效率,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