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笼罩了血腥的战场。张家庄内外点燃了无数火把,将庄墙上下照得亮如白昼。民壮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抓紧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全力抢修受损的墙体。石柱带着灰泥坊的人,将搅拌好的灰泥奋力涂抹在剥落处,木匠则在内侧用粗大的圆木进行加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庄外,胡瞎子的人如同暗夜中的猎犬,悄无声息地活动着。他们不仅清理着战场,回收箭矢,更重要的目标是那两门被“地火霹雳”炸毁的火炮。
“庄主!弄回来了!”后半夜,胡瞎子带着一身露水和硝烟味,兴奋地找到正在巡视工事的张远声,“那两门炮,一门炸断了炮架,炮身有些变形,但另一门只是被震歪了,炮身大体完好!俺们费了老劲,趁黑摸过去,把那门完好的给拖回来了!还顺手捞回来几袋火药和十几颗炮子!”
这无疑是个意外的惊喜!一门完好的火炮,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攻城利器,也是守城的噩梦。如今,攻守之势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变。
张远声立刻赶到临时存放火炮的仓库。一门沉重的青铜火炮静静地躺在那里,炮身上还沾着泥土,冰冷的金属触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孙老铁匠已经被叫来,正围着火炮打转,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庄主!这可是好东西啊!看这铸纹,像是官府匠作监的手笔,不知道怎么落到了流寇手里!”孙老铁匠抚摸着冰凉的炮身,“炮身没裂,就是炮架坏了,俺带人连夜赶工,保证天亮前给您弄个新的出来!”
“好!孙师傅,这事就交给你了!”张远声眼中也闪烁着光芒,“尽快让它能打响!另外,挑几个机灵胆大的,跟着你学,以后咱们庄子,也要有自己的炮手!”
拥有了自己的火炮,哪怕只有一门,战略意义也截然不同。
第二天,敌军大营异常安静,没有发动新的攻势,只是远远地围着,偶尔有游骑靠近侦察,也被庄墙上的哨箭逼退。显然,昨天的挫败,尤其是火炮阵地的损失,让张存孟不得不重新评估张家庄这块骨头的硬度。
也就在这天上午,范家的商队再次出现在了视野里。依旧是那个精干的管事,带着十几辆大车,不过这次装载的不再是粮食铁料,而是大量的木材、麻布、以及几十口肥猪和几坛美酒!
“听闻贵庄力抗强敌,保境安民,鏖战辛苦,范东家特命小人送来些许酒肉木料,以供犒军及修补工事之用,略尽绵薄之力。”范管事笑容可掬,语气诚恳无比。
木材可以修补工事和制造器械,麻布可用于包扎伤员,酒肉更是提升士气的佳品。范家这次送来的,不再是战略物资,而是直指人心和实际需求的“温暖”。
看着那几十口嗷嗷叫的肥猪和飘着酒香的坛子,不少守军士兵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连日鏖战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就连赵武,看着那些上好的木料,眼神也柔和了些。
张远声心中冷笑,范家真是无孔不入,手段也越来越高明。但他面上却露出感动的神色,亲自接待了范管事,郑重收下了这份“厚礼”,并再次让李信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
“范东家雪中送炭,张某与全庄军民感激不尽!请范管事转告范东家,此情我张家庄必当厚报!”
范管事满意地走了。他一离开,张远声脸上的“感动”瞬间消失,变得冷静无比。
“赵武,木料全部用于修补工事和制造守城器械,不得挪用。猪肉和美酒,按功劳大小,分批次、定量犒赏全军,绝不可一次性发放,尤其严禁战前饮酒!苏婉,麻布你拿去,优先保障伤员使用。”
“明白!”赵武和苏婉齐声应道。他们都知道,庄主这是要把糖衣吃掉,把炮弹丢回去。
猪肉的香气很快在庄内弥漫开来,当一碗碗炖得烂熟的肉块分到士兵手中时,阵地上爆发出一阵由衷的欢呼。这实实在在的好处,比任何空洞的口号都更能凝聚人心。而张远声和赵武等人,则与士兵一同用餐,啃着同样的杂粮饼,就着同样的肉汤。
与此同时,孙老铁匠不负众望,带着徒弟们连夜赶制出了新的炮架。那门缴获的火炮被小心翼翼地安装上去,推出了库房,安置在庄墙一处经过特别加固的隐蔽炮位上。几名被挑选出来的聪明士兵,在孙老铁匠和几个曾经接触过火炮的匠人指导下,开始紧张地学习装填、瞄准和发射的要领。
一门黑洞洞的炮口,悄然从张家庄的城墙上探出,无声地指向了远方敌军大营的方向。
张远声抚摸着冰冷粗糙的炮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毁灭力量。范家送来的“温暖”还在庄内散发着余热,而他已经将敌人送来的利刃,磨得更加锋利。
他望向西边,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垒,看到了那位志在必得的“张大王”。
你在等什么?是在调集更多的火炮?还是在酝酿更歹毒的计谋?
不管你在等什么,我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