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谷的第一个黎明,是在清脆的鸟鸣和叮当作响的伐木声中到来的。
晨雾如同轻纱,笼罩着这片新生的土地。溪流两岸,人们已经开始了忙碌。青壮们挥舞着斧头,砍伐着合适的树木,妇孺们则收集着枝条和茅草,用于搭建更为牢固的窝棚。一片片空地正在被清理出来,规划为未来的田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和新锯木料的清新气息,冲淡了昨日残留的血腥与疲惫。
张远声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他沿着溪流漫步,仔细查看着谷内的每一个角落。他看到李信正带着几名吏员,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坡地上丈量土地,划分各家各户暂时的居住区域,并插上写着名字的木牌,一切都遵循着《约法》和“功分制”的规矩,井然有序。
他看到宋应星带着几个学徒,正在溪流下游一处水流较急的地方比划着,似乎在勘察建立新水力工坊的可能。旁边已经堆放着一些从旧庄带来的、最核心的工匠工具和图纸箱笼。
他看到苏婉的医疗区已经扩大了规模,几个新搭建的草棚下,伤员们得到了更妥善的安置。苏婉本人正蹲在溪边,仔细清洗着绷带,晨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也看到了赵武。这家伙显然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正吊着膀子,在一旁的空地上,看着韩猛带领着休整了一夜的士兵们进行恢复性操练。虽然人数只有八百,但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的精气神,却比以往更加凝聚。
“庄主。”李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手中拿着一卷初步绘制的谷内规划草图,“根据初步统计和地形勘察,此谷可用土地约千亩,若开垦得当,加之狩猎采集,养活目前这些人,问题不大。只是若要长期发展,还需向外拓展,或者……找到更大的谷地。”
张远声接过草图,上面用炭笔清晰地标注了居住区、耕作区、工坊区、仓储区甚至未来的校场位置。“先生辛苦了。稳扎稳打,先立足再说。向外拓展,不急一时。”
他顿了顿,问道:“与外界的联系,可有渠道?”
李岩点头:“胡瞎子已派出三队夜不收,一队返回旧庄方向监视李自成军动向;一队向西,探索更深处的秦岭;另一队尝试向北,看能否与北面的贺人龙,或者更远方的势力取得联系。只是山高路远,消息往返需要时间。”
“嗯,安全第一。”张远声道,“我们如今就像刚扎下根的树苗,经不起大风浪。需要时间生长。”
这时,宋应星那边似乎有了发现,兴奋地朝他们招手。张远声和李岩走了过去。
“团练,李先生!”宋应星指着一处土壤颜色较深、靠近水源的地方,“您看此地,土质肥沃,水分充足,正适合试种我们带来的新麦种!而且,学生观察此地气候,似乎比山外稍暖,或许作物生长期能更长一些!”
这可是个好消息!张远声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确实感觉比山外的土地更显湿润肥沃。“好!立刻组织人手,优先开垦这片区域!种子宝贵,一定要精耕细作!”
希望的种子,似乎真的在这片新的土地上找到了更适合发芽的土壤。
接下来的日子,藏兵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一排排虽然简陋却足够遮风避雨的窝棚和木屋被搭建起来,规划的田亩里出现了躬耕的身影,临时设立的铁匠铺里传出了熟悉的打铁声,甚至学堂也在一处最大的窝棚里重新开课,虽然条件艰苦,但孩子们的读书声,给这片山谷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韩猛和赵武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整训军队,布设防御,将藏兵谷经营得如同一个布满尖刺的堡垒。而李岩和李信则忙于内政,分配物资,记录功分,调解纠纷,确保这个新生集体的正常运转。
半个月后,胡瞎子派出的第一队夜不收带回了外界的消息。
李自成在西安(他已改称长安)正式称帝,国号“大顺”,年号“永昌”,大封功臣。其主力似乎正忙于巩固关中,并向西、向北扩张,暂时并未大规模向秦岭用兵。而北面的贺人龙,在得知李自成称帝后,立刻上表“归顺”,被李自成封了个“陕北镇守使”的空头衔,实际依旧龟缩在陕北,不敢南下。
“李自成称帝了……”李岩看着情报,语气复杂,“其志不小,但称帝过早,恐成为众矢之的。不过,这确实为我们赢得了更多时间。”
张远声却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贺人龙如此轻易‘归顺’,恐怕并非真心。此人首鼠两端,日后或可为我所用。”
又过了几日,向西探索的夜不收也传回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在藏兵谷西南方向约六十里处,发现了一处更大的山谷群,水源更加丰富,土地更为广阔,而且似乎有古道通往汉中方向!
这个消息,让所有核心层都激动不已。更大的生存空间,以及可能通往富庶汉中的道路,这意味着未来的发展潜力巨大!
“但眼下,我们仍需以藏兵谷为根本。”张远声压下心中的激动,“先将这里彻底稳固,积累实力。探索新谷地之事,由韩猛负责,逐步推进,不可冒进。”
就在藏兵谷的一切逐渐步入正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再次不期而至。
姜怀玉,带着那面标志性的狻猊旗和十余名随从,出现在了谷口,请求拜会。
张远声与李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讶异。这位神秘的姜家少主,在此刻来访,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