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姜家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如同给正在复苏的藏兵谷注入了一股活水。虽然核心层依旧保持着警惕,但不可否认,这条隐秘的渠道,开始带来切实的好处。
首先是情报。通过姜家商队带来的消息,不再局限于周边百里,而是扩展到了整个关中乃至中原。李自成在长安的“大顺”朝廷似乎陷入了某种内部纷争,对地方的控制力并未如预期般迅速巩固;洪承畴败亡后,其部将各自为战,有的投降李自成,有的退入山区继续抵抗;而远在北京的崇祯皇帝,似乎正调集最后的力量,试图组织反击……这些零碎的信息,经过李岩的梳理分析,让张远声等人对天下大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不再如同盲人摸象。
其次是物资。姜家的商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循着隐秘路线,送来一些藏兵谷急需却又难以自产的物品。数量不多,但种类精准:上好的硫磺和硝石,用于提升火药质量;几种治疗刀伤和风寒的特效药材,缓解了苏婉医疗队的压力;甚至还有一些关于水利、冶金方面的杂书,被宋应星如获至宝。
作为交换,藏兵谷则提供一些山中特产,如优质的木材、兽皮、药材,以及少量精工打造的箭簇和小件铁器。交易在谷外预设的秘密地点进行,由胡瞎子的人全程监控,确保安全。
日子,就在这种外松内紧、既有辛勤劳作又有隐秘往来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藏兵谷,这个曾经只存在于地图上的名字,正逐渐被赋予血肉和灵魂。
山谷中央,那片被宋应星看中的沃土,已经开垦出了近百亩田地。冬小麦的种子被小心翼翼地播下,人们像呵护婴儿般照料着这片承载着未来口粮的希望之田。更多的坡地被清理出来,准备来年种植粟米和豆类。
靠近溪流的工坊区也已初具雏形。一座利用溪流落差驱动的小型水轮已经建成,虽然远不如旧庄的规模,但足以带动孙老铁匠改进后的小型水力锤,叮叮当当地修复着军械,打造着农具。宋应星甚至带着学徒,开始尝试利用本地发现的某种黏土,烧制耐火的陶管,为将来建造更高效的冶炼炉做准备。
居住区更是大变样。一排排整齐的木质屋舍取代了最初的窝棚,虽然依旧简陋,却足够坚固保暖。李信严格按照《约法》和“功分制”进行管理,分配住所,记录劳绩,确保公平。学堂里传出的读书声越发响亮,孩子们在先生的教导下,不仅学习文字算数,也开始了解庄子的历史和《约法》的精神。
军队的训练从未松懈。韩猛和赵武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将八百战兵操练得如同磐石。他们根据秦岭山地作战的特点,加强了小队配合、潜伏侦察和长途奔袭的训练。那几门侥幸带来的“虎蹲炮”成了宝贝,炮手们日夜琢磨着在复杂地形下的架设和瞄准技巧。
苏婉的医疗队也发展壮大,不仅救治伤员,也开始系统地收集、炮制山中草药,编写简单实用的医方,培训更多的护理人员。她甚至尝试着将张远声提到过的“消毒”概念付诸实践,尽管条件有限,却也显着降低了伤员的感染率。
这一日,张远声正在视察新开辟的梯田,看着庄民们用宋应星设计的、更适合山地的小型曲辕犁艰难地翻垦着坚硬的坡地,心中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提升效率。李岩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来自姜家渠道的情报,快步走了过来。
“团练,有新情况。”李岩将一份密信递给张远声,“李自成似乎准备对盘踞在商洛山中的‘革里眼’贺一龙部用兵了。”
张远声接过信件,快速浏览。信中提及,李自成认为贺一龙部活动于商洛山区,威胁其侧翼和通往河南的道路,决定派大将刘宗敏(此刘宗敏乃李自成部将)率兵两万,前往清剿。
“商洛山……”张远声目光一凝。那里距离藏兵谷不算太远,若李自成大军进入商洛山区,难保不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对我们可有影响?”
“短期来看,未必是坏事。”李岩分析道,“李自成注意力被吸引向东,有利于我们在此地继续安稳发展。而且,贺一龙部实力不弱,刘宗敏此去,胜负难料,即便胜了,也需时间消化战果。这又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张远声点头同意。乱世之中,敌人的麻烦,往往就是自己的机会。
“不过,我们也需未雨绸缪。”李岩继续道,“可派一队精锐夜不收,秘密前往商洛山方向,监视战局进展,同时……看看能否与贺一龙部取得联系。即便不能合作,了解其动向也是好的。”
“可。”张远声道,“此事交由韩猛去办,挑选最机警的人手。”
正事谈完,两人信步走在田埂上。夕阳的余晖洒在层层梯田上,泛着金色的光芒,庄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三三两两地返回谷中的家,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孩童的嬉笑声,构成一幅安宁祥和的画卷。
“有时看着此情此景,几乎要忘了外面还是个吃人的世道。”李岩轻声感叹。
张远声沉默片刻,缓缓道:“正是因为这外面是吃人的世道,我们才更要守护好这里的安宁。这谷中的日月,每一分平静,都是用血换来的,也需用血去守护。”
他的目光越过田垄,望向谷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纷乱喧嚣的外界。
谷中的日月静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中的暂时避风港。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和平,更快地积蓄力量,磨砺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