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汐起身时,裙摆轻扫过桌角的酒壶,发出一声细碎的碰撞声,恰好打断了阿雅未说完的话。她快步走到阿雅身边,伸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指尖触到的凉意让她心头微沉,阿雅的手不仅冰,还在微微发抖,指节因攥着帕子而泛出淡白。
“阿雅姑娘,你的心意我们都懂。”苏云汐的声音很柔,像庭院里拂过灯笼的晚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可你族人刚遭劫难,受伤的弟子里,半数还卧在榻上,伤口里的蛊毒至今没清干净。现在万蛊谷最需要的人是你,若你走了,那些弟子靠谁医治?”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瓶身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是她亲手烧制的样式。她把瓷瓶塞进阿雅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瓷壁慢慢传过去:“这里面是‘护心丹’,我用天山雪莲足足炼了七日,不仅能辅助医治蛊毒,还能护住心脉。我们此去雁门关,只是先查墨渊和黑水教的勾结情况,等摸清底细,定会第一时间用传讯符通知你。”
苏云汐抬手,轻轻拍了拍阿雅的手背,目光诚恳又坚定:“到时候,还望你能带着弟子,与我们一同除了这祸害——为你族弟子报仇,也为武林除了这颗毒瘤。这不仅是你的心愿,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对吗?”
阿雅捏着瓷瓶,冰凉的瓶身渐渐染上她的体温。她抬眼看向苏云汐,对方眼底没有丝毫防备,只有纯粹的信任与托付,让她到了嘴边的“我不怕危险”,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苏云汐说得对,族中弟子还在等她回去,可心里那点想陪在林舟身边的念头,还是像藤蔓似的缠得她胸口发闷——她想看着他挥剑破阵,想在他遇到蛊术难题时递上解法,哪怕只是远远站着,听他说几句话也好。
阿雅的目光越过苏云汐,落在不远处的林舟身上。他正站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合一兵器的刀柄,显然也在等着她的答复。她暗暗盼着,他能说句挽留的话,哪怕只是一句“路上小心”,也能让她多些坚持的底气。
林舟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步迎了上来,语气比平日更显诚恳:“阿雅姑娘,云汐说得对,你的族人离不开你。此番破蛊窟,若不是你带着‘追魂蛊’找到黑袍人的藏身处,我们还得在深山里绕不知多少弯路。这份情,我和云汐都记在心里。等平定了这场风波,我和云汐定去登门道谢。”
他说的全是正事,字字句句都落在“武林安危”上,没有半分私人情绪。阿雅攥着帕子的手终于松了些,指节的淡白慢慢褪去。她清楚,自己再坚持下去,反倒显得不识大体了。她低低应了声“好”,声音轻得像被夜风卷走,转身时,眼角的湿意差点没忍住——她其实还想说,她不是只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武林大义,她只是想多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做个无关紧要的随从。
宴席散时,月色已经爬上了总坛的飞檐,银辉像流水似的洒在庭院里,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阿雅提着裙摆,一路送林舟与苏云汐到总坛门外,夜风卷起她的发梢,带着几分凉意,吹得她眼睛发涩。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驱蚊草的香囊,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是她前几日在破蛊窟的间隙抽空绣的。她把香囊递到苏云汐手里:“这是我族特制的驱虫香囊,里面加了‘醒神草’,能避山间毒虫,也能防些粗浅蛊术,你们带着,路上能多份保障。”
苏云汐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清苦的草药香扑面而来,还混着淡淡的丝线香气。她笑着道谢:“多谢阿雅姑娘,这份心意我们记下了。你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夜里山路难走,记得多留意周遭动静。”
阿雅点点头,目光又一次落在林舟身上。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你要保重,遇事别太莽撞”,想把藏在怀里的另一个香囊递给他,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林少侠,一路……一路小心。”
林舟颔首,翻身跃上战马,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他伸手将苏云汐拉到身前坐稳,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朝着阿雅拱了拱手:“你也多保重!”
马蹄声哒哒响起,两人一骑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月光把他们的身影叠在一起,像一幅流动的画,慢慢融入远处的山林,只留下一串越来越淡的马蹄声,最终被夜风吞没。
阿雅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身影,听不见半点马蹄声,才缓缓从怀中掏出另一个香囊——这个香囊比方才那个小些,上面绣着一对并蒂莲,花瓣上的金线是她连夜绣上去的,针脚比驱蚊草香囊更密,还带着点没拆干净的线头。
这原是她特意为林舟绣的。并蒂莲,象征着“生死不离”,她绣的时候,总想着若是能把香囊递到他手里,或许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方才站在他面前,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悄悄藏回怀里。
阿雅攥着香囊,任由夜风把眼眶吹得发酸。一滴泪落在并蒂莲的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金线被泪水浸得有些发黑,像一道洗不掉的印子,刻在绣纹里,也刻在心里。
她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转身朝着苗寨的方向走去。夜色里,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只有手中的香囊,还带着点未说出口的心意,在月光下轻轻晃动,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消失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