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香的香灰。
这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针，刺在晏华清的神经末梢。影阁的手段，果然阴险而专业。不直接下毒，而是先分析她日常所用之物的成分，寻找最不易察觉、最能融入习惯的下毒途径。若非癸十一机警，她恐怕直到毒发都难以溯源。
“香灰现在何处？”晏华清声音冷冽。
“属下已原样放回，未惊动小禄子。”癸十一回道。
“做得好。”晏华清赞了一句。打草惊蛇，不如放长线钓大鱼。“继续监视，看他何时取走，又与何人接触。另外，朕日常所用之安神香，全部封存，启用新的，来源要绝对干净，由你和青黛亲自经手。”
“是。”
癸十一领命退下。晏华清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夜色，眼神幽深。“乙七”如同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已经吐出了信子。被动防御绝非她的风格，必须主动出击，逼他露出破绽。
而要揪出这条毒蛇，光靠癸十一一人还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眼睛，更灵通的耳朵，以及……更快速的内部信息传递渠道。御膳房招标的成功，让她看到了打破旧有利益链条的可能，也让她意识到，建立一套高效、且完全忠于自己的内部运作体系的重要性。
翌日，晏华清再次召见了内务府总管高德旺。
高德旺这两日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御膳房招标的雷霆手段让他胆战心惊，此刻被召见，更是两股战战，扑跪在地：“奴才……奴才叩见陛下。”
“高公公，”晏华清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宫廷精简计划，推行得如何了？”
高德旺连忙回道：“回陛下，各宫人员核减方案已初步拟定，正……正在与各宫主子沟通……只是，阻力……阻力不小……”他偷偷抬眼觑着晏华清的脸色。
“阻力？”晏华清轻轻敲了敲桌面，“朕看你内务府，本身便是最大的阻力之源！人浮于事，推诿塞责，效率低下！”
高德旺吓得一哆嗦，连连磕头：“奴才无能！奴才该死！”
“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晏华清话锋一转，“宫中现有不少闲置、或从事低效劳动的太监宫女，朕欲从中遴选一批年轻力壮、头脑灵活、身家清白者，成立一个……‘皇家物流速递局’。”
“物……物流速递局？”高德旺懵了，这又是什么新鲜词？
“简单来说，”晏华清耐着性子解释，“就是将宫中各部院、各宫殿之间的文书传递、小件物品运送等杂事，从原有冗杂的体系中剥离出来，交由这个新成立的‘局’统一、高效负责。人员按区域划分，定岗定责，考核绩效，按劳取酬。”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高德旺，继续道：“此举，一可安置部分被裁撤的宫人，避免动荡；二可大幅提升宫内办事效率；三可……让某些人无法再利用信息传递的迟缓与混乱，从中作梗。”
最后一点，她意有所指。信息不畅，往往是阴谋滋生的温床。建立一个快速、可控的内部传递网络，不仅能提升效率，更能加强对整个宫廷的掌控，压缩“乙七”这类人的活动空间。
高德旺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戴罪立功”、“安置宫人”、“提升效率”这几个词他是明白的，尤其是陛下那意味深长的最后一句，让他脊背发凉，连忙应承：“陛下圣明！此策大善！奴才……奴才一定全力督办！”
“很好。”晏华清点了点头，“人选由你初步筛选，但最终名单，需报由青黛核准。‘物流局’的首任管事……”她沉吟片刻，“朕会亲自指派。”
她不会将这个新生的、可能成为耳目的机构，完全交给旧有的内务府体系。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高德旺此刻只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和脑袋，哪敢有异议。
“去吧，三日内，朕要看到章程和初步人选。”
打发走高德旺，晏华清揉了揉眉心。建立“皇家物流”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在这批新人中，埋下真正属于自己的钉子。
“青黛。” “奴婢在。” “小卓子近日表现如何？” “回陛下，小卓子很机灵，采办处那边的消息打探得颇有章法，人也可靠。”青黛回道。 “嗯。”晏华清沉吟道，“将他从采办处调出来，列入‘物流局’的候选名单。告诉他，朕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给朕把宫里各处的‘脉络’都摸清楚，跑顺畅。”
小卓子出身底层，头脑灵活，且是她最早埋下的钉子之一，用他来掺沙子，再合适不过。
“是，陛下。”青黛应下，随即又低声道，“陛下，还有一事。昨日沈墨世子离宫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趟‘百草堂’。”
百草堂？京城最大的药铺之一。
晏华清眸光微闪。沈墨去药铺？是为他自己抓药，还是……别有目的？他刚破解了可能涉及毒杀的密文，转头就去了药铺，这未免太过巧合。
“可知他买了什么？” “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只看到他进去约莫一刻钟，出来时手中并未拿药包。”青黛答道。
没拿药包？是没买，还是买了别的东西？晏华清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沈墨就像一团迷雾，每每在她觉得可以稍微信任之时，又展现出新的疑点。
“继续留意，但务必小心，此人极为警觉。”
“奴婢明白。”
“皇家物流局”的成立，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后宫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消息传开，有人观望，有人不屑，但也有一部分被冗员裁撤令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底层宫人，将此视为一线生机，报名颇为踊跃。
在高德旺“戴罪立功”的积极督办和青黛的暗中把关下，初步筛选出的两百名太监、一百名宫女名单很快呈报上来。晏华清亲自圈定了一百五十人，作为第一期学员，其中就包括了小卓子。
她甚至抽空去看了设在一处闲置宫苑的“物流局”临时训导场。看着那些穿着新发的、便于行动的短褂，正在学习分区编号、快速记录、规范礼仪的年轻宫人，晏华清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些穿梭于摩天大楼间的快递小哥。她简单讲了几句话，强调了“效率”、“准确”和“忠诚”，并许诺表现优异者，不仅薪酬丰厚，更有机会获得升迁。
看着那些年轻面孔上焕发出的希望与干劲，晏华清知道，这一步走对了。这股新生的力量，或许微弱，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她撬动整个陈旧宫廷的支点。
几天后的深夜，癸十一再次带来消息。
“陛下，小禄子今夜已取走香灰。属下跟踪发现，他并未直接与人交接，而是将香灰包藏在御花园假山的一个特定石缝中。半时辰后，有一蒙面人悄然取走。属下试图跟踪蒙面人，但其人身法诡异，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在靠近……靠近长春宫附近时，失去了踪迹。”
长春宫？那个深居简出的端太妃的居所？
晏华清的指尖，轻轻叩响了桌面。
端太妃……乙七……安神香……长春宫。
几条原本看似不相关的线索，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隐隐串联了起来。
她想起之前巡视六宫时，长春宫那异样的沉寂和老嬷嬷闪烁的眼神。
看来，这座看似平静的宫殿，藏着的秘密，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孤僻”的端太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