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晶簇最终化为一片灰败的顽石,最后一丝能量也彻底汇入纪川体内,再通过他流转注入星舟干涸的脉络。那令人心悸的吞噬性虹吸终于停止。
核心舱内陷入一种奇异的平衡。
星舟不再发出解体的哀鸣,那濒临崩溃的约束场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脆弱,却不再继续恶化。
遍布舱壁的能量回路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但平稳的幽蓝光芒,如同重伤巨兽缓慢而有力的脉搏。星舟\"满足\"了,或者说,它最后一点维系存在的本能被暂时安抚。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那扇被\"大渊献\"和阴影生物撕裂的巨大破口,此刻如同通往深渊的巨口,向外喷吐着更加浓郁的、混合了星舟内部尘埃与外界寂烬海污浊能量的灰败气息。
而破口之外,失去了\"大渊献\"力量压制和星舟防御系统清剿的、残余的阴影生物,再次发出了蠢蠢欲动的、充满饥饿与怨毒的嘶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重新向着这片最后的\"孤岛\"围拢过来!
它们虽然单体力量远不如\"大渊献\"恐怖,但数量众多,且被星舟内残存的能量和生人气息刺激得疯狂无比。
\"清理它们!\"
雷擎的低吼如同炸雷,打破了短暂的死寂。他手中的重枪\"裁决\"再次喷吐出灼热的火舌,精准的点射将最先试图钻过破口的几只扭曲阴影瞬间撕裂、汽化,强大的动能甚至将后续跟进的怪物暂时逼退。
\"林红袖,左翼压制!族长,带你的人守住右翼缺口!\"
命令简洁有力。林红袖的腕部电子纹印瞬间过载亮起,高频振动发出刺耳的嗡鸣,数道凝聚的灵能脉冲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射入阴影最密集的区域,引发小范围的混乱和嘶嚎。
度肯族长也反应过来,怒吼着带领几名伤势较轻的战士,举起手中简陋却附着了部落图腾力量的骨矛和能量盾牌,死死堵住另一侧因震动新产生的裂缝,用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矛尖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纪川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只人类的左眼中,之前的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清明,以及深深烙印其中的、处理完庞杂信息后的沉重。而那只星空右眸,光芒已然内敛,却更显深邃,其中星河流转的速度放缓,仿佛在进行着更深层次的沉淀与消化。他没有立刻参与这针对杂兵的清剿,而是微微闭上左眼,全部心神沉入右眸那浩瀚的感知中。
在他的\"视野\"里,眼前的战斗退化为一片模糊的背景噪点。他的\"注意力\"穿透了星舟的层层甲板,越过正在疯狂冲击的阴影浪潮,投向寂烬海那无尽黑暗的、更深更远处。
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深沉、仿佛亘古便已存在的\"东西\",正在缓缓调整着它的\"姿态\"。
刚才那场涉及规则层面的激烈对抗,以及星髓能量被瞬间抽空又反哺的剧烈波动,如同在死寂的深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终究还是惊动了这片死亡之海深处真正可怕的居民。
它的\"存在感\"如同缓慢上升的海底山脉,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漫开来。
其能量频谱…让纪川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冰冷,秩序,源于星辰法则的框架…与\"大渊献\"同源!却又截然不同。
\"大渊献\"的力量核心是\"终结\"与\"归寂\",是万物的终末,是冰冷的句点。
而正在远方苏醒的那个存在,其力量性质更加…\"绝对\",更加\"不可违逆\",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套正在等待执行的、不容置疑的终极指令,是规则本身冷酷的体现。
这种感知让他星空右眸深处的星轨运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那是一种面对更高优先级、更底层代码时的本能反应。
就在这时,脚下的星舟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方向截然不同的震动!并非崩溃,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外部撞击!
轰!
一声闷响从星舟外壳传来,甚至连带着他们所在的核心舱都猛地一晃。正在进攻的阴影生物像是被无形巨锤砸中,瞬间溃散了大半,发出惊恐的尖啸,潮水般向后退去。
并非被击杀,而是被…驱散?或者说,被某种更高等的威压惊走了?
\"怎么回事?还来!\"
雷擎扶住身边剧烈摇晃的控制台,惊疑不定地看向破口之外。那里暂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更远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某种巨大结构体正在缓慢移动摩擦的声响。
纪川的星空右眸猛地锁定震动传来的方向,快速闪烁了几下。
\"外部干预…能量,特征…分析…\"
他喃喃自语,似乎在极力解析着什么,\"模式识别…匹配…蛰岩部圣树…根须网络活性化…定向冲击…\"
度肯族长闻言,先是愕然,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是圣树在守护我们!它感应到了圣域的危机,它在主动驱逐那些污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透过破口,众人隐约看到几条巨大无比、闪烁着暗金色与幽蓝纹路的巨型植物根须,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突然苏醒,缓缓地从星舟外侧的岩层和污秽中抬起,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无情地扫荡着那些阴影生物,并将更多的废墟碎石推向破口,似乎想以一种笨拙却有效的方式临时封闭这里!
星舟内部,那些原本微弱闪烁的能量回路,亮度也似乎提升了一丝,与外部根须的行动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一种古老而坚韧的守护意志,透过这艘垂死星舟的金属骨架,还有巨树的神经网络,缓缓弥漫开来。
暂时的安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雷擎缓缓放下枪口,但眼神依旧警惕。林红袖也松了口气,擦拭着额角的冷汗。鹿鸣昊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纪川收回了投向远方的感知,目光落在度肯族长身上:\"圣树…能维持这‘守护’多久?\"
族长脸上的喜悦微微一僵,苦涩地摇头:\"不知道…圣树早已衰弱,此次活性化消耗的,必然是它积累不知多少岁月的本源…恐怕…时间有限。
而且,刚才那场大战惊动的东西…\"他也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寂烬海深处的黑暗,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恐惧,\"…它们一旦真正苏醒,圣树也…\"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必须离开。\"纪川平静地得出结论,\"此地平衡脆弱,不可久留。前往…镜狱。\"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深远,那只星空右眸中,浮现出从\"大渊献\"处得到的、关于\"镜狱·无光层\"的模糊坐标,以及那沉没于寂烬海某处的、牢笼影像。
度肯族长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好!我带你们走我知道的那条最安全的古老路径,可以绕过部落,直接通往黑石平原,那是前往你们目标方向必经之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因失血和能量冲击而脸色惨白、几乎无法独立站立的鹿鸣昊身上,眉头紧锁。
\"这位鹿兄弟是我们的族人,目前伤势太重,不能再跟着冒险了。寂烬海深处危机四伏,他撑不住的。\"族长语气沉凝,做出了决定,\"我让阿卓和瓦卡送他回部落。我们蛰岩部虽然力量微薄,但圣树领域内至少能保他安全,巫医会用最好的草药和地脉琼浆为他疗伤。\"
鹿鸣昊闻言,挣扎着想说什么,却被剧痛打断,只能感激又愧疚地看了纪川和众人一眼,虚弱地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对他而言最现实的选择。
做出决定后,众人不再耽搁。两名被点名的、相对伤势较轻的蛰岩战士立刻上前,小心却稳固地搀扶起鹿鸣昊。
度肯族长快速用古老的语言低声嘱咐了几句,两名战士重重点头,随即带着鹿鸣昊,转身朝着与纪川等人相反的方向,迅速而无声地隐入了来时路的阴影之中,准备返回部落寻求庇护。
身后的破口处,巨大根须移动的轰鸣声,还有阴影生物绝望的嘶嚎渐渐远去。前方是未知的、弥漫着星舟垂死气息和寂烬海污浊能量的黑暗通道。
就在他们艰难跋涉,即将完全离开星舟核心区域时,纪川的脚步再次微微一顿。
他的人类左眼看向通道侧壁——那里,一截异常粗壮、呈现出暗金与漆黑交织色泽的古老根须,半嵌在岩壁之中。
而在那根须下方不起眼的阴影里,泥土微微拱起,上面赫然摆放着三颗光滑的、大小不一的黑色石子。
它们被摆成了一个极其简单,却让纪川瞳孔微缩的图案——一颗稍大的石子在上,两颗较小的石子并排在下。
像一只抽象而诡异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通过此地的所有人。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生命痕迹。
其他人没有看到,林红袖却被它的形状吓了一跳。
纪川的星空右眸瞬间记录了这一切,庞大的信息流开始无声比对。他从这简单的图案中,感受到了一种远超\"大渊献\"的、冰冷的、纯粹的\"观察\"意味。
是谁?
他目光扫过没有在意的其他人,最终沉默地转身,跟上队伍。
这只\"眼睛\",与寂烬海深处正在苏醒的那个存在,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