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乡公安局里。
关子元刚做完笔录,等着签最后一份《见义勇为行为确认书》。
签完这个,他就能彻底和这趟“局子之旅”告别了。
他坐在长椅上,低着头,正琢磨着待会儿怎么跟苏悦解释这“失踪”的几个小时。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
关子元下意识抬头望去,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这两天没休息好看花了眼。
没有。
门口走进来的,赫然是他家姐姐,苏悦!
此刻,苏悦正吃力地架着陶迪师姐,两人状态狼狈。
陶迪的头发有些散乱,脸颊酡红,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警察叔叔,就是他……就是他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子……”
而更让关子元瞳孔地震的是她们身后。
两名表情严肃的警察,正一左一右地押着一个长发男人。
那男人佝偻着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肩膀上渗出些许血。
他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怨毒。
苏悦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关子元,杏眼瞬间瞪圆了。
那眼神明明白白地传递着:
“好你个关子元!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她甚至没空多停留一秒,注意力立刻回到了陶迪和那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男人身上。
关子元被那眼神看得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羽绒服里。
——
时间倒回一个多小时前,那条通往酒店的小巷。
当曹忠那饱含怨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苏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扶着陶迪转过身,昏黄的路灯光勾勒出曹忠那张因怨恨而扭曲的脸。
“苏悦,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曹忠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醉醺醺的陶迪身上,“哟,这不是我那‘高贵’的前妻吗?真是冤家路窄啊!”
陶迪原本靠着苏悦昏昏沉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
“曹……忠?”
“苏悦,当年要不是你这个婊子举报我,老子就是优秀毕业生!至于混到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有你,陶迪!要不是因为你始乱终弃,我……”
“垃圾话”还没倾倒完,曹忠发现苏悦的眼睛突然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内心一阵得意,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了,苏悦害怕了。
然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醉醺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蹲了下去,在墙根的杂物堆里摸索着,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丧尸一样。
“曹忠,我@#*¥(鸟语芬芳)!”
伴随着这声怒吼,陶迪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手里赫然抄着一块板砖!
曹忠的得意瞬间化为惊恐。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呼!
板砖带着风声,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呼啸而过。
曹忠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躲得快,此刻他已经“脑洞大开”了!
“我草你妈陶迪!你疯了!”
然而,回答曹忠的是再次抡起的板砖!
“打倒汉奸!打倒卖国贼!”
陶迪大声喊着口号,板砖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曹忠的左肩膀上!
“嗷——!”
钻心的剧痛让曹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半边身子都麻了。
陶迪一击得手,更加兴奋,嘴里胡乱唱着不成调的旋律: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要把敌人,消灭干净!”
眼看着第三板砖就要照着曹忠的脑袋招呼过去!
曹忠魂飞魄散,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忍着剧痛试图去抓陶迪的手腕。
可他惊恐地发现,这个喝醉的女人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拦不住!
啪!
板砖精准地砸在曹忠的右肩膀上。
剧痛翻倍,曹忠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都快废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剧痛和恐惧让曹忠瞬间做出了判断。
他瞥了一眼旁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板砖大战”惊得有些发懵的苏悦,心中恶念陡生:
“这个老女人看起来好欺负一点!抓住她当人质!”
念头一起,曹忠强忍着肩膀的剧痛,放弃防御陶迪,猛地朝着苏悦扑了过去,伸出那只没完全废掉的爪子,企图抓住苏悦!
砰!
曹忠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巴传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泥。
他躺在那里,怀疑人生。
苏悦收回拳头,轻轻甩了甩手腕,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曹忠,心中也是微微诧异。
当初在h市,自家那个小朋友担心她安全,死缠烂打地教了她几招截拳道里最实用的防身技巧。
没想到啊,在这冰天雪地的雪乡,竟然真的用上了。
看来常年坚持锻炼,保持身体状态,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别别别!陶迪!别真打死了!”
苏悦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高举着板砖,像打了鸡血一样要冲上去给曹忠“补刀”的陶迪。
陶迪还在挣扎,嘴里高喊着“打倒汉奸”。
苏悦一边死死抱住她,一边迅速掏出手机:
“喂,110吗?我们这里是……”
——
审讯室里,曹忠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脸上的淤青和肿胀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狼狈凄惨,肩膀的剧痛让他不断抽着冷气。
负责审讯的警察面色冷峻:
“曹忠,所以,就是你小子,把雪乡电力研究所的内部机密,还有尚教授的行踪信息,卖给境外势力的?”
证据确凿,加上刚才那顿“板砖加拳头”的物理说服,曹忠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
“……是。”
他猛地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陶迪:
“我卖机密,还不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走到这一步?我……”
“你他妈别不要个大x脸了曹忠!” 陶迪毫不客气地回怼,“我跟你离婚之后,你这勾当停了吗?啊?你接着卖!卖得更欢了!这跟我陶迪有一毛钱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个骨子里烂透了的卖国贼!”
曹忠被怼得脸色铁青。
眼看在陶迪这里讨不到便宜,他又把充满怨恨的目光投向坐在陶迪旁边的苏悦。
“还有你!苏悦!学术造假的人多的是!做科研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为什么你就偏偏揪着我不放?啊?当年你放我一马,让我毕业,我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吗?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人生!苏悦!”
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仿佛要把所有失败的责任都推卸出去。
苏悦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失望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曹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永远只会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当年那篇论文,就算没有它,你也可以顺顺利利地毕业。但你为了那个本不该属于你的‘优秀毕业生’称号,为了那点虚荣和可能的利益,还是选择了造假。”
苏悦顿了顿,目光如炬,“你学术造假,出卖研究所机密,哪一次是别人逼你的?是你自己没有底线,把你一步步推到了今天这个深渊。你落到这个地步,根源在你自己。”
曹忠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苏悦摇了摇头,站起身,准备扶着还有些晕乎的陶迪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审讯室。
就在她们即将出门时,身后传来曹忠崩溃般的大吼:
“我不管!都是你们的错!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明明就是做了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卖情报!学术造假!多少人在干!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啊!为什么!”
苏悦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刺骨的话语:
“曹忠,你真是无药可救。我以曾经有过你这样的学生为耻。”
说完,她扶着陶迪,头也不回地关上了审讯室沉重的门,将那歇斯底里的吼叫彻底隔绝。
——
苏悦把醉意稍退但依旧有些腿软的陶迪安顿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给她倒了杯热水醒酒。
“悦姐……我好像梦到我把曹忠揍了一顿……嘿嘿……”陶迪躺在长椅上,无意识地嘟囔着。
苏悦无奈地叹了口气。
关上门,苏悦深吸一口气,转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关子元。
关子元立刻站得笔直,双手贴在裤缝边,眼神飘忽,脸上写满了心虚。
苏悦面无表情,走到长椅边坐下,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关子元如蒙大赦地蹭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腰杆挺得比在部队站军姿还直,只敢坐半个屁股。
苏悦今天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下身是紧身的黑色保暖裤,勾勒出修长的腿部线条,脚上是一双厚实的棕色马丁靴,显得利落又飒爽。
脖子上围着许敏亲手织的那条灰色围巾,衬得她白皙的下巴线条格外柔和。
栗色的长发为了方便行动扎成了利落的马尾,白皙的皮肤在公安局暖气的烘烤下透出淡淡的红晕。
此刻,她微微侧身,金丝边眼镜后,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关子元。
尽管在生气,她依旧是那么美。
终于,苏悦开口了,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说吧,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不理姐姐,不该……有事不跟姐姐说。”
关子元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眼神躲闪。
“你进局子这事,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打算瞒我一辈子,嗯?关子元同学?长本事了哈?”
“不是的姐姐!我……”
“不是什么?!” 苏悦越说越气,想到自己联系不上他时的恐慌和担忧,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她猛地伸出手,狠狠揪住了关子元的耳朵。
“哎哟!疼疼疼!姐姐!”
“你还知道疼?” 苏悦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啊?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我还以为……”
她说不下去了,手上又用力扽了一下他的耳朵,把后面那句“以为要给你守寡了”憋在心里。
“疼~!姐姐!我错了!真的错了!”
关子元这次是真的有点疼了,但他更多的是心疼。
他看出苏悦是真的被吓坏了。
他不再躲闪,反而顺着苏悦揪耳朵的手,把身体更靠过去,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苏悦的肩膀,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撒娇的意味。
“我再也不敢了,姐姐……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屁大点事都第一时间向姐姐汇报!绝对不让你担心!我发誓!”
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又真诚无比的样子,苏悦心头的怒火泄了大半。
揪着他耳朵的手也松了力道,但依旧没放开,只是变成了带着点惩罚意味的轻拧。
“再有下次,看我不……”
“没有下次!绝对没有!”
关子元顺势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覆上苏悦的手背,轻轻握住。
苏悦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最后一点气也消了。
她终于松开了手,没好气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下不为例!再有下次……”
“我就自己跪搓衣板!跪到姐姐消气为止!”
关子元立刻接口,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悄悄地把苏悦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苏悦被他逗得差点破功,强忍着笑意,抽回手,故作严肃地整理了一下围巾:
“油嘴滑舌!”
两人之间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小小的互动下迅速回暖。
关子元甚至仰着脸,一脸期待的看着苏悦。
“干嘛?”
“亲我一口,代表你原谅我了。”
“这是公共场所,好多人呢……”
正在二人卿卿我我之时,一个神色凝重的年轻警察走了进来,目光在苏悦和关子元身上扫过:
“打扰一下。你们是……林小满的亲友吗?”
“是!我们是!”
苏悦和关子元立刻站起身,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两人的心脏。
今天下午,他们一直以为林小满和温久末在雪山景区甜蜜写生,有关子元吸引了樊大辉那伙人的火力,又有温久末那个“人形坦克”在旁保护,他们并没有太过担心。
可现在……已经快七点了,两人不仅没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
“小满她……怎么了?”
“您二位先别太担心,是这样的,刚才审讯那个姓曹的交代说,他曾故意误导那个叫马彼得的境外人员,说研究所的绝密资料在林小满那里,让他去找林小满拿。不过,据我们分析,那个马彼得是老手,未必会轻易相信这种话……”
听到这里,苏悦和关子元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所以,我们需要确认一下林小满同学目前的位置,我们好派人过去,确保她的安全。”
“她……她和温久末在雪山景区那边写生。”
“雪山景区?!” 警察的脸色骤然剧变,“坏了!那里和电力研究所的后山区域是相连的,距离很近!地形复杂,信号也不稳定!如果马彼得被曹忠误导,或者他自己判断林小满可能真的携带了资料……他很可能直接去那里堵截他们!他要是认为林小满是去‘护送’资料的……”
警察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马彼得是个危险的亡命之徒,如果他真的信了曹忠的鬼话,或者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态去了雪山景区……林小满和温久末就危险了!
休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快!去找他们!”
关子元看向苏悦,眼神交汇,无需多言,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