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膝盖砸在水泥地上时,后颈的灼痛混着刺骨的寒意直窜脊椎。
他撑着地面的手在发抖,指缝里渗出血丝——刚才被镜墙碎片擦过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
芯片在掌心震动得越来越急,三长两短的频率像某种摩斯密码,震得掌纹发麻。
“啪嗒。”
安全屋的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他抬头。
周晓冉裹着件灰毛衣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凉的咖啡,镜片上蒙着层白雾:“我在监控里看到紫光闪了三次!
你没事吧?“
林默张了张嘴,却先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芯片......”他摊开手,幽蓝的代码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它刚才在镜塔里重组了纹路,现在终端机说......”
手机屏幕突然爆亮,刺得两人同时眯眼。
【警告:镜像干涉者已入侵现实路径,检测到宿主存在人格分裂风险。】
周晓冉的咖啡杯“当啷”掉在地上。
他踉跄两步蹲下,指尖几乎戳到屏幕:“这是我半小时前刚升级的防护系统!
怎么会......“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抓起林默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划动平板——那是他改装过的数据分析终端,屏幕上跳动着绿色数据流。
林默看着室友的喉结上下滚动。
周晓冉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倍,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镜像折射的延迟数据......0.1秒的误差链......”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老林,你记不记得镜塔那间实验室的墙上刻着什么?
人格复刻技术......他们不是复制你的身体,是复制你的选择逻辑!“
雪粒飘进衣领,林默打了个寒颤。
镜塔内那个黑衣男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每个镜像现实都有自己的选择者。”还有芯片曾说过的“变量”,此刻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扎着他的太阳穴。
他摸了摸后颈的芯片痕迹,那里还留着火辣辣的痛感:“如果......如果我只是其中一个副本呢?”
“不可能。”周晓冉的平板“叮”地响了声,他盯着新弹出的波形图,声音却没刚才笃定,“但你的脑电波在镜塔内外的波动......”他突然闭了嘴,喉结动了动,“你之前说过,镜像里的复制体动作有延迟。
如果主路径的’你‘在做选择,其他分支的’你‘会同步模仿,那现实里的你......“
“我要测试。”林默打断他。
他扯下手腕上的运动手环——那是周晓冉改装的,能记录微表情和反应时间,“设定个简单选择,咖啡馆还是图书馆。
芯片记录我的犹豫时长,然后......“他深吸口气,白雾在眼前散成碎片,”回溯路径,看有没有偏差。“
周晓冉的手指在平板上翻飞:“已同步芯片数据。现在开始?”
林默望着路口的红绿灯。
左转是咖啡馆,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店员在擦杯子;右转是图书馆,台阶上积着薄雪,门楣的电子屏显示“22:00闭馆”。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喉咙发紧——明明只是日常选择,此刻却像被人按住了太阳穴。
“选......”他刚开口,芯片突然震了下。
“17秒。”周晓冉的声音发闷,“平时你选咖啡馆只需要3秒。”他调出对比图,两条波动的曲线在第5秒开始分叉,“老林,你刚才看图书馆的次数比平时多了4次,瞳孔放大了0.2毫米——”
“像被另一个’我‘拽着。”林默摸出战术刀,刀身映出他发青的脸,“镜塔里那个疤脸复制体说话时,用的是风衣男的声音。
如果镜像的’我‘能影响现实的选择......“
“等等。”周晓冉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平板屏幕映得他眼底泛绿,“我刚破解了芯片新代码——里面有段重复的字符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翻译过来是......‘锚点正在消失’。”
雪下大了。
林默望着雪花落在战术刀上,瞬间融成水痕。
他想起镜塔崩塌前,那个风衣男颤抖的右手,想起水晶球碎裂时刺目的白光。
此刻芯片还在震动,频率变成了两长一短,像某种倒计时。
“如果干涉者能复制人格......”周晓冉突然停住,低头盯着平板上不断闪烁的警告弹窗,喉结动了动,“老林,你记不记得x-01说过的’变量‘?
如果每个’你‘都是变量,那真正的锚点......“
终端机在这时发出刺耳的蜂鸣。
林默的手机屏幕跳出新信息,雪花干扰的信号里,一行字时隐时现:
【检测到第13号镜像体......】
“啪。”
周晓冉的平板突然黑屏。
他抬头时,镜片上的雾气已经凝成水珠,顺着鼻梁滑进衣领:“刚才的数据流......被清空了。”
林默握紧芯片,能感觉到上面的纹路在发烫。
安全屋的灯光透过雪幕照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尊摇晃的雕塑。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短促而尖锐,惊得雪粒从树枝上簌簌落下。
“明天。”林默把芯片塞进外套内袋,战术刀的刀柄抵着心口,“去镜塔遗址。
我要找到那个水晶球的碎片。“
周晓冉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咖啡杯,指腹擦过杯壁凝结的水珠,突然轻声道:“老林,你刚才选咖啡馆时,有没有闻到......铁锈味?”
林默一怔。
镜塔内水晶球爆裂时的气味突然涌进鼻腔——高压电箱烧焦的味道,混着点铁锈气。
他摸了摸后颈的芯片痕迹,那里的皮肤正在发烫,像被谁烙了枚印记。
雪还在下。
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痕,渐渐消失在安全屋的阴影里。
芯片在林默胸口震动,这次的频率,是连续的七短一长。
雪粒子打在安全屋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周晓冉的指尖还停留在平板电脑黑屏的位置,刚才数据流被清空后的余震似乎还在指尖跳动。
他突然摘下眼镜,用毛衣下摆快速擦拭镜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水汽和焦虑在布料上晕开一片灰色污渍。
“老林,假设镜像干涉者复制的是你的‘选择模式’。”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镜架在鼻梁上滑了半寸,“就像人工智能训练模型需要大量数据一样,他们必须先记录你足够多的日常决策,才能预测你的下一步行动。”
林默后颈处芯片留下的痕迹发烫,就像有根细铁丝正绕着脊椎往上钻。
他望着茶几上那杯没喝完的咖啡,褐色液体表面浮着一层冷却的奶泡,突然想起半小时前选咖啡馆时,喉咙里泛起的铁锈味——那根本不是现实中的味道。
“所以如果我做出一个……”他舔了舔冻得麻木的嘴唇,“从未在他们数据库中出现过的选择呢?”
周晓冉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速滑动,重新唤醒的终端机跳出绿色代码。
“我查了近三年你所有的行动轨迹。”他调出一张热力图,红色光斑密集地覆盖着地铁站、便利店和出租屋这三点一线。
“最近的异常点只有镜塔。但镜塔……”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们可能已经记录了那里的变量。”
林默抓起茶几上的战术刀,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刀把上还留着今早切苹果时的水渍,此刻却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去人民公园。”他突然说道。
“什么?”
“我从小到大没去过人民公园。”林默的拇指摩挲着刀背的防滑纹,“小学春游去的是植物园,高中社团活动在滨江,工作后加班到十点根本没时间……”他抬起头,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他们的数据库里,这个坐标是空白的。”
周晓冉的喉结动了动。
他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输入指令,屏幕上跳出的地图中,人民公园的图标像一块墨点,周围没有任何红色轨迹覆盖。
“现在出发?”他抓起挂在椅背上的羽绒服,拉上拉链时夹住了围巾,又手忙脚乱地扯了出来,“我带着终端,实时监测芯片信号。”
不知何时雪停了。
两人踩过结霜的人行道时,林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
芯片在胸口震动的频率变缓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促,倒像是在犹豫。
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以前加班晚了,他总会在这里买关东煮。
但这次他咬了咬牙,拐进了左边的小巷。
“信号强度…… -80 分贝毫瓦。”周晓冉的声音从羽绒服领口闷闷地传来,他把平板电脑贴在胸口挡风,“正常情况下在镜塔附近是 -50,安全屋是 -65……”他突然顿住,指尖重重地敲了下屏幕,“老林! -95 了!”
林默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望着前方写着“人民公园”的铁艺大门,门柱上的油漆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铁锈。
跨进门槛的瞬间,芯片的震动戛然而止,就像被人掐断了线。
他摸向胸口,那里只剩下一片温热的触感,再没有之前的震颤。
“完全失联。”周晓冉的眼镜片蒙上了白雾,他凑近平板电脑屏幕的样子像只觅食的仓鼠,“定位坐标显示你还在现实路径上,但干涉者的追踪代码……”他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冷空气中碎成了冰碴,“没了!他们的监测协议里根本没有‘人民公园’这个标签!”
林默靠在公园的石凳上,石面的凉意透过牛仔裤渗了进来。
他望着远处结了薄冰的湖面,有只流浪猫正蹲在假山上舔爪子——这画面他从未在记忆里见过。
“所以他们的复制有延迟。”他轻声说,“需要时间收集数据,才能模拟我的选择。”
周晓冉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时间轴,绿色波形图上,干涉者的信号在24小时前开始出现规律波动。
“看这个波峰。”他用指甲尖点着某个凸起,“每次你做出关键选择后,24小时内干涉者的镜像体就会同步。比如上周三你拒绝了猎头的电话,第二天镜塔里就出现了一个‘你’在重复那个动作。”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凳的缝隙,石屑落在鞋面上。
他想起镜塔崩塌前,那个风衣男颤抖的右手——原来那不是恐惧,是数据同步时的延迟卡顿。
“所以只要我不断跳出他们的数据库……”
“他们就追不上!”周晓冉突然提高了声音,惊得假山上的猫窜进了灌木丛,“就像游戏里的非玩家角色永远预测不了玩家的随机操作!”他的耳朵尖因为激动泛着红,“老林,你不是他们设定好的变量……”
“我是他们无法预测的变量。”林默接过话茬。
他望着自己在湖面冰镜上的倒影,模糊的轮廓里,后颈处芯片留下的痕迹正发出幽蓝色的光。
终端机突然发出蜂鸣声。
周晓冉的平板电脑屏幕裂出了蛛网纹,一行血红色的字从裂痕里渗了出来:【检测到镜像干涉者正在现实路径中实体化】。
林默的后颈瞬间沁出了冷汗。
他抬头时,暮色正像墨汁般漫过天际,路灯依次亮起,在街道尽头投下一道长影。
那个身影宛如从光中走出的幽灵一般,逆着光缓缓走来。他的步伐显得异常沉稳,与他平时走路的节奏毫无二致,仿佛每一步都经过了精确的测量和计算。不仅如此,就连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都和他此刻抠着石凳的姿势一模一样,仿佛是一个完美的复制品。
就在这时,林默胸口的芯片突然又开始震动起来,而且这次的震动频率异常特别,竟然和人的心跳节奏一模一样。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默不禁心头一紧,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尽头那个逐渐走近的身影。
终于,街道尽头的“林默”抬起了头。路灯的光芒如同一层薄纱,轻轻地洒落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眉眼。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双眼眸却异常平静,宛如深潭一般,没有丝毫属于林默的困惑与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