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皮剥落的水泥墙面,审讯椅冰冷的铁架在顶灯下泛着微光。
李伟的汗水从鬓角渗出,蜿蜒过紧绷的太阳穴,在桌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点不安的水迹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无比刺眼。
墙壁上那块单面玻璃的另一边,张铁林抱着胳膊紧盯着审讯室里的一举一动,他周身气压低得足以凝结空气,眉头拧成个解不开的结。
李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们...无凭无据!我要见律师!我不开口了!”
负责主审的一位老刑警老徐,拳头攥紧,“啪”地一声砸在审讯桌上:“李伟!你心里清楚我们没冤枉你!受害者的血迹检测结果会说话!坦白!”
桌子震颤了一下,但对面那张脸如同一块冷硬的铁板,除了那不停滚落的汗珠,不见一丝松动。
他那双眼睛里却燃着点别的: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气息。
秦风安静地靠在审讯室的墙边,指尖一下下敲着臂弯。
李伟的目光扫过他,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淬着恨意。
秦风的眼神却平静无波,锐利的视线却仿佛能直刺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审讯陷入令人窒息的对峙。
周强在观察室里凑近了张队,声音压得很低,含着压抑不住的挫败:“嘴硬得很,油盐不进……张队,我们……”
就在这时,张铁林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猛地掏出手机接通,那端是技术警小林兴奋得变调的声音:“张队!张队!!发现重大突破!在嫌疑人客厅,西北墙角!地板下……”
“说!”
“……有活动地板!挪开后下面嵌着个小凹槽!手机、血衣、还有一些文件……全在里面!”
“血衣确认了?”
“确认初步反应!手机里拍到了…”
小林的呼吸声还在急促起伏,“…拍到了他自己!张队,他把过程拍下来了……”
张铁林的回应短促有力:“封存记录,严加保管,我马上带人去!”
挂断电话,他那双因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亮起,那亮光是锋利的刀锋出鞘。
“铁证来了!秦风,跟我进去!”
审讯室的铁门“哐”一声洞开,门框上震落的灰尘飘散在刺眼的光线下。
张铁林高大的身影挟着一股风卷进来,那双锐眼如同鹰隼攫住猎物,牢牢钉在骤然惊跳了一下的李伟身上。
紧随其后的秦风,步伐沉稳如山,手中那只透明的证物袋,仿佛凝固了风暴中心的低压。
*啪!*
一声脆响砸落,证物袋被张铁林重重甩拍在钢铁桌面的中央。
封存的塑料袋里,浸染着暗褐污渍的衣物纤维狰狞地纠缠在一部磨损的老年手机上——
那正是受害者张雅随身携带的旧款翻盖手机。
“这是什么!”
张铁林的声音洪钟般在狭小的空间擂响,震得空气嗡嗡作响,“认识它吗?张雅的手机!认识这衣服上洗不干净的血吗?是你的!”
李伟猛地往后一缩,撞得铁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方才那点穷途末路的硬气顷刻间化作筛糠般的颤抖。
“不…不是…我不知道…你们……”
他语无伦次,眼珠慌乱地扫视,最后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椅扶手。
“不知道?”
张铁林身体前倾,手臂支撑着桌面,几乎要压到他的鼻尖。
“那你拍的这些呢?!”
他身后墙壁上的液晶屏应声亮起,一段晃动的、明显是手持对镜自拍的画面残忍地切割开空气:
那是李伟本人的脸,镜头里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扭曲变形,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粗暴地撕扯一件眼熟的衣物。
屏幕闪了一下,镜头诡异地转向床铺一角,一片混乱的织物缝隙深处,隐隐绰绰显露出一具白皙的身体轮廓——
正是失踪报告里张雅最后穿着的浅蓝色连衣裙裙边!
“看清楚!够近了吧!是不是你?!”
张铁林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向对面那颗仓惶的头颅。
“啊——!”一声不属于人声的刺耳尖啸猛地爆发出来,撕裂了整个空间。
李伟的双手死死抠住自己油腻的乱发,用力之猛像是要把头皮撕扯下来。
剧烈的生理恐惧席卷而来,他的身体再也无法自控,猛地躬下身剧烈痉挛,一股酸臭的胃液混杂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猛地喷溅而出,“哇——呕……”。
刺鼻的秽物气味瞬间弥漫开。
周强忍着不适迅速拉开侧面的铁门朝外喊道:“快!清理!”
两名年轻民警立刻提着水桶、拖把,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污秽。
老徐皱着眉,抽过几张纸用力擦拭桌面边缘飞溅的污点。
令人窒息的混乱之中,秦风如同风暴眼里唯一静止的岩石,无声地跨前一步更靠近铁椅。
他没有皱眉,没有捂鼻,目光锐利如刀锋,洞穿那因失禁而下陷崩溃的形骸,直扎其精神的最核心处。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穿透空气中的秽气与喘息:“李伟,你母亲十年前病故,肺癌晚期。”
“医生说她最后很痛苦,对吗?”
这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李伟濒临崩溃的精神壁垒。
李伟骤然停住了干呕,脸上涕泪交加,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又惊疑不定地死死盯住秦风的面孔。
秦风迎接着那双空洞却又惊惶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继续逼问:“你说过,她那时候的主治医生就是个女人?姓陈?”
李伟整个人像被瞬间抽掉了骨髓,瘫软了下去,只剩下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拉出破风箱般的呼啦声。
“所以,”秦风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几乎要压入对方灵魂深处,音量不高却字字如刀似剑。
“你觉得所有女医生?或者……所有看起来冷漠体面的女人……都该死?”
“都像那个‘敷衍’了你母亲最后几天的医生?”
“所以你要报复?”
他微微一顿,每个字都像磨利的刀子刮过神经,“用刀子,用暴虐,用折磨……让她们也感受‘痛苦’?”
秦风最后一句话音刚落,李伟脸上最后一线强撑的精神支柱彻底坍塌倾覆。
他全身猛烈一弹,双手死死绞住自己稀疏的头发,喉咙里挤压出不成调的呜咽,又猛地爆发开来:“啊……!!妈……妈!不是我!不是我啊!是她们——是她们该死!”
这声嘶吼耗尽了他身上最后一点气力。
高大的身躯瞬间瘫软成一团烂泥,滑下冰凉坚硬的长凳,整个蜷缩在铁椅冰冷的阴影里,全身都在失控地颤抖。
滚烫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口水和污物,在他脸上淌出一片狰狞的湿痕。
“是我……”
他的声音细若蚊吟,带着血锈气在铁皮间摩擦回荡。
整个人在污渍和泪水里蜷缩成一团被抽了骨的东西,“交友软件…我叫‘夜行枭’……约出来,公园…树林深处……”
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飘在冰冷的空气中。
“我恨她们光鲜亮丽的样子……恨她们看我像看…看垃圾!”
他忽然猛地捶了下冰冷的地面,“我就是要撕开她们的假面!看她们叫……”
“看她们在我面前像狗一样求饶……最后用那把折叠刀……”
他的声音彻底哽住,扭曲的脸上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这样她们就……就跟我妈…就跟我妈一样……痛苦了……”
那件从夹层里掏出的血衣,仿佛还在无声地滴落着他宣泄不完的恨火和沉沦的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