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冷眼看着宋利文彻底崩溃、失禁瘫软的模样,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
他微微偏过头,视线投向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
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编织着繁华的幻梦。
然而,就在这片浮华光影之下,远处街道的转角,几道刺目的红蓝光芒,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正无声而迅疾地切割着黑暗,朝着凯丽酒店的方向疾驰而来!
厚重的玻璃隔绝了警笛的嘶鸣,但那无声闪烁、如同死神脉搏般的警灯,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
“嘘……”
秦川将食指轻轻竖在毫无血色的唇边,做了一个极致冰冷的噤声手势。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宋利文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完全扭曲的脸上,声音轻若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对方溃散的意识上:
“当初你用来欺骗我母亲的那些手段……”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纯粹黑暗的弧度。
“我学得很好。而且,比你……更黑,更绝。”
话音落下的刹那!
“砰——!”
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几名身着藏蓝制服、表情冷峻的执法队员,步伐沉稳而极具压迫感地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锁定那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身影。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径直走到宋利文面前,动作干脆利落地亮出证件,声音冰冷清晰,如同宣判:
“宋利文!市局经侦总队!”
“现以涉嫌在宏远科技并购案中伪造文件、隐瞒重大风险信息、合同诈骗等罪名,依法对你立案侦查!带走!”
“轰——!”
短暂的死寂后,是彻底爆发的哗然与闪光灯的疯狂洗礼!
宋利文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被两名执法队员毫不费力地架起。
他头颅无力地垂着,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失禁后污秽的身上,精心打理的银发散乱地遮住了他空洞绝望的眼睛。
口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意义不明的抽气声。
所有的体面、尊严、半生钻营得来的权势,在这一刻,被彻底扒光、踩碎,化作一地冰冷的狼藉。
秦川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风暴中心唯一静止的礁石。
他冷眼看着宋利文被半拖半架着,踉跄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充满鄙夷与惊惧的通道,消失在门外那片吞噬一切的红蓝光芒之中。
直到那绝望的背影彻底被警灯吞没,秦川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没有理会周围蜂拥而至的记者、或是试图攀谈的宾客那混杂着敬畏、恐惧和探究的目光。
他转身,步履沉稳,没有丝毫停留,朝着与这片喧嚣废墟相反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酒店深沉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
……
凯丽酒店地下停车场。
陈默坐在别克商务车后座,双手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翻飞如蝶。
屏幕上,宴会厅里宋利文被捕的高清视频正被压缩、上传,精准地投向各大社交平台和新闻门户的漩涡中心。
新任律协副主席在庆功宴上被警方铐走的爆炸性新闻,即将点燃整个岛城。
车门拉开,秦川坐进驾驶座。
“搞定了老大!”
陈默的声音带着大仇得报的兴奋。
“视频发出去了!这老小子,彻底完了!”
秦川发动引擎,仪表盘的冷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宋利文是第一个。”
他声音低沉,目光穿透挡风玻璃,望向城市深处更浓的黑暗,“后面的路……还很长。”
“这下执法队总该撤销对你的通缉了吧?”
陈默追问。
秦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挂挡、松刹车。
黑色的别克商务车如同幽灵般滑出停车场,汇入城市的车流,却没有驶向泰晤士小镇的家。
目的地,是城郊的云栖公墓。
……
夜风呜咽着,穿过林立的墓碑,卷起枯草的碎屑,带来深秋刺骨的寒意。
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在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投下斑驳、模糊的光影,更添几分凄清与孤寂。
秦川站在一座墓碑前。月光下,父亲秦振海的黑白照片显得格外清晰。
照片上的人,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儒雅与刚毅,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也注视着此刻站在碑前的儿子。
冰冷的石刻铭记着生卒年月,无声诉说着一个戛然而止的、充满遗憾的故事。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风掠过枯枝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低沉的嗡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背景噪音。
秦川从西装内袋里,缓缓取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里面,是宋利文伪造腾远海运股份转让协议、以及在宏远案中涉嫌欺诈的关键证据副本,足以钉死宋利文,也足以掀开那段不堪往事的一角。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出一个老式的金属火柴盒,“嚓”地一声划燃。
幽蓝的火苗骤然跃起,在冰冷的墓碑前跳动、挣扎,瞬间照亮了秦川棱角分明却写满深沉疲惫的侧脸,也在他幽深的瞳孔里点燃了两簇冰冷的火焰。
他将文件袋的一角,稳稳地凑向那簇跳动的火苗。
干燥的牛皮纸边缘瞬间卷曲、焦黑,明亮的火焰如同贪婪的舌头,迅速舔舐上去,蔓延开来。
纸张在火焰中痛苦地蜷缩、变黑,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灰烬,被呜咽的夜风卷起,如同黑色的蝴蝶,打着绝望的旋儿,飘散在冰冷的墓碑周围,最终融入无边的沉沉夜色。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
照片里的秦振海,目光似乎穿透了生死的界限,平静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注视着儿子点燃火焰的手。
秦川沉默地注视着那团燃烧的火光。没有复仇后的快意,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浸透了寒霜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眉宇间,刻在他的眼底。
火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映照着他内心那片沉寂的荒原。
灰烬在风中飘散,带着最后一点微弱的余温,彻底消散在黑暗里。
他抬手,指尖带着山风的凉意,轻轻拂过墓碑上父亲的名字——秦振海。
那触感粗糙、冰冷、坚硬,如同无法改变的命运。
“爸,”
秦川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被夜风撕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是第一个。腾远海运……我一定会拿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冰冷的墓碑,投向山下那片被无数灯火点亮的、巨大而喧嚣的城市轮廓。
那片光影迷离的丛林,是战场,是泥潭,是无数欲望与野心交织的舞台。
万家灯火之下,是更深的黑暗,更险恶的征途。
“后面的路……”
他低声说,声音消散在风里,更像是对自己灵魂的宣誓,“会更难走。”
夜风骤然变得狂烈,如同无形的巨手,卷起地上残留的灰烬,呼啸着掠过冰冷的墓碑,猛烈地扑向山下那片光影迷离、深不可测的钢铁丛林。
秦川的身影在墓碑旁站得笔直,像一柄刚刚饮过血、却远未到归鞘时刻的利刃。深灰色西装的衣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火光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微光也消失了。
黑暗重新合拢,吞噬一切。
只有墓碑上那三个冰冷的字秦振海,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微弱而永恒的、石头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