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巨大的观察玻璃,他看到路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着曲折的线条,发出令人心慌的“滴滴”声。
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即使隔着玻璃,他也能感受到那种生命垂危的脆弱感。
而在隔壁的监护床上,司机老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同样昏迷不醒。
主治医生面色凝重地向张助理介绍情况:“路总送来时有多处重伤:严重脑震荡,颅内出血,左侧三根肋骨骨折,其中一根刺破了胸膜,导致气胸,脾脏有挫裂伤,失血过多……虽然已经紧急进行了手术,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但生命体征极其不稳定,尤其是颅内情况,还需要密切观察,随时可能有恶化风险……”
医生每说一句,张助理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他见过大风大浪,处理过无数商业危机,但直面如此惨烈的生命危机,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视为支柱的领导者身上时,那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感觉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站在巨大的命运洪流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
必须转院!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转身抓住主治医生的胳膊,语气斩钉截铁:“L市的医疗条件不够!我们要转去S市的私立医院!那里有最好的神经外科专家,有最先进的设备!”
主治医生犹豫了一下:“路总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转运风险极大……”
“风险我担着!”张助理打断他,眼神里带着决绝,“你只需要告诉我,她现在能不能动?”
医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如果用移动IcU,配备足够的医护人员……可以试试。”
“那就立刻安排!”张助理掏出手机,拨通了路氏旗下私立医院院长的电话,“李院长,启动最高级应急预案!神经外科、胸外科、重症监护室的专家,全部待命,准备好负压病房和所有可能用到的设备!我要在两小时内,看到移动IcU车队出发!”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了安保部的号码:“调二十名最精锐的保镖,带齐装备,立刻赶往L市中心医院!另外,查清楚今天车祸的所有细节!肇事车辆的车牌号、司机身份、有没有可疑背景……我要在一小时内看到报告!”
一连串的指令下达出去,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慌乱失措的人不是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在极度慌乱下,张助理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亟待处理的事务:联系医院、安排转运、稳定集团内部、应对可能出现的舆论……千头万绪,如同一团乱麻。
与此同时,他暂时完全忽略了沈茹的存在。
或许他根本想不起来,或许下意识地认为,在路秋生命垂危的关头,一个“外人”的感受和知情权,远没有抢救生命和稳定大局来得重要。
看着IcU内昏迷不醒的路秋,张助理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助理能够掌控的范畴。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用仍然有些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路老先生……我是张助理。非常抱歉打扰您……路总她……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目前情况……很危险。”
在等待医疗转运团队和办理各种繁琐手续的间隙,张助理疲惫地靠在IcU外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路总啊路总……您这到底是图什么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路秋为什么会在一个omega身上耗费如此多的心神,如果不是追来L市,也不会发生这档子事。
如果不是为了沈茹,她今天根本不会出现在那条路上,更不会遇到这场车祸。值得吗?她不过是一个……
他不敢想下去,但那种为路秋感到不值,甚至觉得她“昏了头”的情绪,却真实地存在着。
早知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就算拼着被开除的风险,也该劝住您!不该让您往L市跑!或者……我该更早、更坚决地处理好沈茹那边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作为首席助理,有失职之嫌。
集团内部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港口项目怎么办?接下来的董事会怎么办?路老先生年事已高……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承受得住吗?
这些翻滚的情绪,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核心——路秋对沈茹的感情。
这种感情,超越了理性的考量,甚至似乎超越了路秋对自身安全的重视,在张助理看来,近乎一种“不理智”的沉溺,最终酿成了这场大祸。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沈茹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现在告诉她又能怎么样?让她在医院哭哭啼啼?还是让她因为愧疚而方寸大乱?
“等路总情况稳定了再说吧,”他这样告诉自己,默默收起了手机。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在路氏集团内部扩散开来,尽管张助理极力封锁,但“路总在L市遭遇严重车祸”的传闻,还是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悄然钻入了不少高层的耳朵里。
一时间,集团内部暗流涌动,各种猜测、担忧、乃至别有用心的窥探,在平静的表象下蠢蠢欲动。
大早上的电梯里,就有人开始七嘴八舌。
“欸,你说……老董事长会不会回来?”
“不好说,老董事长退休五年,连集团年会都没露过面。但眼下这情况,除了他,没人压得住场子。”
一架从美丽国直飞S市的国际航班,在经历十多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后,平稳降落在国际机场。
舱门打开,一位身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年过花甲却依旧身姿挺拔的老者,在两名神情肃穆的随行人员陪同下,步下了舷梯。
他脸上看不出太多长途飞行的疲惫,只有一种沉淀了数十年风雨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化开的凝重与担忧。
正是退休已五年的路氏集团上一代掌舵人——路正宏。
他没有片刻停留,车队直接驶向了位于市中心的路氏集团总部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