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把玩着那根新打的铁镊子,晨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树精的 “病房” 比昨天整洁了不少,周围的杂草被清理过,露出湿润的黑土,几只蜗牛在树干上慢悠悠地爬着,像是来探病的访客。
“感觉怎么样?” 沈砚用镊子轻轻敲了敲树洞边缘,“昨晚睡得好吗?”
老槐树沙沙作响,树干上浮现出的人脸比昨天清晰了些,眼眶里甚至能看到流动的绿光:“虫子没再闹腾,就是伤口还在疼。”
它顿了顿,树枝轻轻扫过沈砚的头顶,“你带来的那铁夹子亮晶晶的,看着就厉害。”
沈砚差点笑出声,举起镊子展示:“这叫手术镊,专门用来夹小东西的。昨天夹虫子只是小试牛刀,今天咱们来个大工程。”
沈砚从布包里掏出个粗瓷碗,里面装着昨晚调制的药膏,还特意加了些捣碎的薄荷,能起到清凉镇痛的作用。
树精的树叶抖了抖:“大工程?要把我锯了吗?”
“哪能啊。” 沈砚连忙摆手,“您这叫开放性创伤合并感染,得先清创,再上药,最后包扎。就像人受伤了要先把脏东西洗掉,再敷药缠绷带一个道理。”
沈砚捡起块光滑的石头当垫板,小心翼翼地将镊子在上面摩擦消毒,“放心,我手法很轻的。”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 “嗷呜” 一声狼嚎,惊得树精的叶子纷纷颤动。
沈砚抬头望去,只见坟地边缘的灌木丛里闪过几道灰影,隐约能看到尖牙和竖瞳。
“是野狼。” 树精的声音带着紧张,“它们最近总来捣乱,想啃我的根须。”
沈砚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镊子。
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说野狼了,连野狗都打不过。
正发慌时,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几根粗壮的树枝 “啪” 地抽在灌木丛上,打得枯枝乱飞。
野狼们惨叫着跑了,再也不敢靠近。
“搞定。” 树精的树叶得意地晃了晃,“有我在,别怕。”
沈砚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多谢树仙护着。咱们继续看病。”
蹲回树洞旁,先用干净的苔藓蘸着水壶里的清水,仔细擦拭洞口周围的黑汁。
树汁粘稠得像沥青,擦了半天才露出下面暗红色的木质部。
“您看,这些发黑的地方都是坏死组织,必须清理掉。”
沈砚用镊子尖挑起一小块腐烂的木头,“就像烂苹果,坏的部分不挖掉,好的地方也会跟着烂。”
树精沉默片刻,树皮上的人脸皱成一团:“挖的时候…… 疼吗?”
“可能有点酸胀感。” 沈砚想起拔牙时医生的说辞,照搬过来,“但长痛不如短痛,清理干净才能好得快。”
试着用镊子夹起一块坏死组织,轻轻一拽,果然连带着扯下不少朽木,树精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
“忍忍,马上就好。” 沈砚加快动作,镊子在树洞里灵活地穿梭,将那些被虫蛀空的木屑、虫卵和腐烂组织一点点清理出来。
阳光透过洞口照进去,能看到里面健康的木质部呈现出淡红色,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清理到一半时,镊子突然碰到个硬东西,发出 “叮” 的轻响。
沈砚好奇地往里探,发现是块生锈的铜钱,卡在树心深处。
“这里面还有这玩意儿?” 沈砚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铜钱,慢慢往外拔。
铜钱被树汁浸泡得锈迹斑斑,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开元通宝。
“是…… 是前几年埋在这儿的。” 树精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有个书生来许愿,说考上功名就来还愿,结果再也没来过。”
沈砚把铜钱扔到一边,笑着说:“这叫吃回扣,不地道。等您好了,我帮您写个牌子,写明‘许愿不还愿,烂牙又烂脸’。”
树精的树叶 “哗啦啦” 笑起来,震得沈砚头上落了不少露水。
清理工作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沈砚累得满头大汗,布包里的苔藓换了好几拨,终于把树洞彻底清理干净,露出里面新鲜的木质部,还渗出透明的树汁,像在流血。
“好了,上药。” 沈砚用干净的竹片挑起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树洞内壁。
薄荷的清凉感似乎起了作用,树精的颤抖渐渐平息,树皮上的人脸露出舒服的表情。
“舒服,不疼了。” 树精说。
“这就对了。” 沈砚满意地点点头,又从布包里掏出些柔软的干草,仔细塞进树洞里,“这是用来吸收渗出的汁液,就像人伤口上的纱布。”
收拾东西时,突然发现昨天碾死的虫尸旁爬满了蚂蚁,正齐心协力地把虫子往窝里搬。
沈砚灵机一动,对树精说:“您可以跟蚂蚁合作啊,它们帮您清理虫子,您给它们提供树汁当报酬,双赢。”
树精的树枝歪了歪,像是在思考:“还能这样?”
“当然。” 沈砚拍了拍手上的灰,“自然界讲究合作共赢,就像蜜蜂采蜜帮花传粉,鱼帮鲨鱼清理牙齿。您这树洞里的虫尸,正好能招蚂蚁来安家。”
树精沉默片刻,突然有根细枝垂下,上面挂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裹着只翠绿的甲虫,正慢悠悠地爬着。
“这个给你。” 树精说,“是守着我的护林甲,能帮你驱虫。”
沈砚小心地接过露珠,甲虫在他手心里爬了两圈,突然展开翅膀,化作道绿光钻进他的衣袖,消失不见了。
只觉得胳膊上一阵清凉,刚才被树枝划破的小伤口瞬间不疼了。
“这礼物太贵重了。” 沈砚惊喜地说。
“应该的。” 树精的声音透着笑意,“等我完全好了,给你结个槐花蜜,比城里卖的甜十倍。”
沈砚谢过树精,背着布包往城里走。
路过那片灌木丛时,果然看到几只蚂蚁正顺着树干往上爬,钻进树洞里搬运残留的虫尸。
他忍不住笑了,这才是生态循环嘛。
回程路上,沈砚特意拐到昨天那个铁匠铺,想再打把小刮刀用来清理伤口。
铁匠师傅正在打铁,火星溅得像烟花,看到沈砚手里的镊子,眼睛一亮:“小哥,你这玩意儿挺别致啊,是用来夹什么的?”
“夹虫子的。” 沈砚把清理树精的事简单说了说,铁匠听得直咋舌。
“你还会给树看病?” 铁匠递给他块刚打好的铁片,“这玩意儿给你,不要钱。我家祖坟旁边也有棵老榆树,等有空了帮我看看?”
“没问题。” 沈砚爽快地答应,拿着铁片高高兴兴地走了。
回到城里时,西市正好热闹起来。
沈砚买了个刚出炉的肉夹馍,站在街角大口啃着,香得直咂嘴。
旁边卖花的小姑娘看着他笑,沈砚顺手买了朵栀子花别在衣襟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路过胡月的铺子时,他特意进去打了个招呼。胡月正在给只狐狸试穿新做的坎肩,看到沈砚衣襟上的栀子花,笑着说:“沈郎君今天心情不错?”
“那是,刚给树仙看完病,收了好东西。” 沈砚得意地把护林甲的事说了说,胡月的眼睛顿时亮了。
“护林甲可是好东西,能避百虫,在阴市能换不少妖气结晶呢。” 胡月说,“不过你别卖,留着有用。最近阴市来了批南疆的蛊师,那些虫子邪乎得很,有护林甲能保平安。”
沈砚心里一凛,连忙问:“蛊师?他们来长安干什么?”
“不清楚,神神秘秘的。” 胡月压低声音,“听说在收各种活虫,给的价钱高得吓人。你可得当心,别被他们盯上。”
沈砚谢过胡月,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南疆蛊师收活虫,老槐树精又闹虫灾,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离开胡月的铺子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把长安城的坊墙照得金灿灿的。
沈砚哼着小曲往住处走,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能靠医术帮妖治病赚外快,又能顺带探探神秘事件,比在现代医院里天天跟病历打交道刺激多了。
路过城墙根时,他看到几个孩子在玩弹弓,瞄准树上的乌鸦。
沈砚想起老槐树精,走过去笑着说:“别打鸟儿,它们是树的医生,帮着捉虫子呢。”
孩子们好奇地围着他,问东问西。
沈砚干脆坐在石头上,给他们讲起了昆虫和植物的共生关系,听得孩子们眼睛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