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具棚里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专注和创造的魔力。
“吱呀——”工具棚的门又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是雷小燕。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小脸还带着枕头压出的红印子,好奇地看着伏案疾书的二哥:“二哥……你干嘛呢?天还没亮透呢……”
“画图呢。”雷二蛋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心思全在笔下的结构上,“给爹做个好使的小玩意儿。”
“哦……”雷小燕似懂非懂,趿拉着不合脚的棉布鞋走了进来。她对这个堆满奇怪东西的小屋子总是充满好奇,尤其是二哥鼓捣东西的时候。她凑到工作台边,踮着脚看那张画满了奇怪线条的纸,“二哥,你画的啥呀?像……像好多小房子连在一起?”
“不是小房子,”雷二蛋被她天真的比喻逗乐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用铅笔点了点草图上的偏心凸轮部分,“喏,看见没?这个小圆轮,转一下,”他用手比划着旋转的动作,“就能把这个方块,”他指了指代表活动钳口的部分,“推过去,夹紧东西!可省劲儿了!”
“转一下……就能夹紧?”雷小燕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仿佛看到了最神奇的魔术。她伸出小胖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戳草图上那个代表凸轮的小圆圈,“它……它自己会动吗?”
“得用手转这个把手!”雷二蛋笑着,在代表手柄的位置画了个小圈。
“哦!我懂了!像开门锁!”雷小燕恍然大悟,小脸上绽放出兴奋的光彩,“二哥你真厉害!能造会自己夹东西的锁!” 她自动把复杂的机械结构简化成了她认知中的“锁”,并且对二哥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我能帮你吗?我帮你拿东西!”她自告奋勇,俨然成了“首席技术小助手”。
“行啊!”雷二蛋正需要一些零碎的小配件试试手,“帮二哥把那个小铁盒子递过来,就你脚边那个,装小螺丝小螺母的。”
“好嘞!”雷小燕立刻来了精神,像接到重大任务的小战士,蹲下身,费力地抱起那个对她来说有点沉的旧饼干铁皮盒,摇摇晃晃地搬到工作台边,献宝似的推给雷二蛋,“给!二哥!”
“谢啦小燕子!真能干!”雷二蛋接过盒子,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打开盒盖,里面是各种规格的螺丝、螺母、垫片、弹簧,分门别类,码放整齐。这都是他平时从废料堆或旧设备上“淘金”攒下的家当。
他埋头在盒子里翻找起来,嘴里念念有词:“m6的内六角……平垫……弹垫……这个弹簧的线径好像细了点……这个铜套内径大了……”
雷小燕就趴在台子边,双手托着小下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二哥在“宝贝堆”里挑挑拣拣,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崇拜,仿佛在观摩世界上最伟大的工程。
棚外的天色,就在这专注的翻找和无声的观摩中,一点点亮了起来。灰蓝褪去,染上了鱼肚白,又渐渐透出清冷的淡金色。院里的动静也多了起来。压水井“嘎吱嘎吱”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徐兰招呼雷小玲起床洗漱的说话声。堂屋方向传来碗筷碰撞的轻响。
雷二蛋终于从零件堆里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他手里捏着几样东西:一个内径合适的废旧小铜套(可能是某个阀门芯),一根长度和直径都勉强凑合的、一头带螺纹的旧螺杆(丝杠拆下来的废料),还有几颗大小合适的螺丝螺母和垫圈。
“凑合能用!”他掂量着手里的零件,又低头看了看草图,“轴承是关键!得找个尺寸合适的废轴承!”
他站起身,走到工具棚角落一个更大的破木箱前,掀开盖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疙瘩——都是他从轧钢厂废料堆或鸽子市淘换来的“破烂儿”。他蹲下身,开始在里面翻找。
“二哥,你找啥?我帮你!”雷小燕立刻凑过来,小脑袋也好奇地往箱子里探。
“找个圆圆的,外面硬壳里面有小铁珠的……哎!别乱动!”雷二蛋话没说完,雷小燕的小手已经伸进箱子,抓住一个满是油污、沉甸甸的铁疙瘩。
“是这个吗?二哥!圆圆的!”她兴奋地举起来,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实心的铸铁飞轮配重块,跟轴承半点不沾边。
“不是这个!”雷二蛋哭笑不得,“这个太沉了!放下放下!”
雷小燕有些失望地放下铁疙瘩,小嘴撅了起来。但她很快又被箱子里另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吸引——一个废弃的黄铜门把手。“二哥!这个好看!亮亮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那是门把手!不是轴承!”雷二蛋赶紧把她的小手扒拉开,生怕她把“宝贝”弄乱了。他耐着性子解释,“轴承……嗯,就像……就像你小推车轮子中间那个能转的圈圈!外面硬壳,里面一圈小铁珠!”
“哦!小珠珠!”雷小燕似乎明白了,大眼睛在零件堆里扫视,忽然指着箱子深处一个沾满油泥、黑乎乎的东西,“那个!那个有圈圈!”
雷二蛋顺着她的小手看去,眼睛一亮!那是一个深埋在杂物下的、锈蚀严重的旧轴承外圈!虽然内圈和滚珠可能早没了,但外圈的尺寸看起来正合适!他赶紧伸手把它扒拉出来,吹掉上面的浮灰,又用破布擦了擦。测量了一下内径和外径,对照着草图心算片刻。
“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小燕子,你真是哥的福星!”雷二蛋兴奋地一把抱起小妹,在她沾了点油污的小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就它了!尺寸刚刚好!”
雷小燕被亲得咯咯直笑,小脸上满是得意,仿佛自己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材料凑齐,雷二蛋立刻进入状态。他将那个轴承外圈固定在简易台钳上,拿起一把半旧的钢锯——正是老爹工具箱里那些豁了牙的老伙计之一。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老爹的训诫:“眼要准!手要稳!”